第315章 番外一:肖将军的少男心事(一)(1 / 2)
肖从章年少时第一次见到傅重峦,并非是在那匆匆擦身而过的国学监门前,亦并非在傅重峦登科及第,打马游街的酒楼上,而是在孟祭酒的院子里。
那年,肖从章亦不过十六岁。
平章十七年,那年不知为何早春,上京积了一冬的雪不过半月便消融,随即而来的便是一场淅淅沥沥不曾停过的雨。
几场春时细雨落过后,枯树发了绿芽,自阁楼窗前凭栏眺望,院中栽种的几棵总会一日比一日鲜绿。
肖从章年纪要更小时,性子便算的上稳重内敛,少时话更少,更多是行多于言,肖老将军总担心肖从章这性子光习武练兵会傻,是以时时叮嘱他到孟祭酒那听学。
见到傅重峦的那日,肖从章就端坐在阁楼之上,隔着一扇雕花木兰的轩窗,不过是看书出神时随意的望窗外打量了一眼。
窗侧边有棵离得近的木兰树,细雨夹杂在绵绵的风里,招来了许多叫春鸟,傅重峦清润若溪流的嗓音就夹杂在这阵令人烦躁的鸟啼声中。
楼下院中,一道身穿着国学监浅青色弟子袍的少年跟随在仆从的身后,撑着油伞,怀里抱了几卷书册,脚步时快时慢,有一种假装的稳重。
肖从章无声的看到仆从将那人领到屋檐下,收了油伞,露出一张玉骨似仙,气韵如兰的青涩面庞,除了眉眼看上去染了几分病容外,见之则令人不敢忘却。
不知仆从同傅重峦说了什么,只见他微微颔首,抬手行了一礼后,安静的等在了门前檐下。
肖从章看了他好一会,才渐渐收回飘远的神思。
低头看了眼手中枯燥无趣的兵书,忽的心不静了。
他沉默了一会,忽的抬头朝不远处的侍从问了一句。
“老师是不是还在正堂宴客?”
侍从应声回答:“回公子,是的,眼下客人还未离开,方才祭酒大人已经传话膳房,要留下午饭……”
今日他来时,正逢孟祭酒有远客来探望,是以肖从章才一人待在藏书阁上看书。
不知为何,想到了檐下那道身影,他似乎猜到了那人来这里的目的。
从他拜孟祭酒为师后,亦见过不少世家子弟借由氏族名气来拜访孟祭酒,名义上是求知若渴,在文章上有不懂的地方求教,实则亦是上门送礼,私下结交。
肖从章不赞同这样的行为,却也能理解。
如今世道,人皆想入仕,为其不择手段者众多,难以劝说,只能无视。
可依他方才观来,傅重峦看上去并非氏族子弟,想来不过一个寻常书生,这会来求见孟祭酒,只怕要等上许久。
侍从不知晓肖从章此刻为何沉默,见他微微皱眉看向窗外,便又问了一句。
“公子可有什么要吩咐?”
肖从章顿了顿,随后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重新垂眸看书,仿佛将阁楼外的那人抛在了脑后。
半个时辰后,雨下的大了起来,豆大的雨滴拍打着窗扉,将窗外探出枝丫的木兰花蕊吹打的花瓣四散,片片飘落。
他忽的分了心,又一次抬头看向了窗外,这次他听到了几声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肖从章放下手中的书页站起身,走到窗边,眸光淡淡的往下看。
早春的雨往往带着几分寒气,下的猛烈,便会飞溅入檐下。
傅重峦怀里抱着书卷,没敢乱走动,只是往门柱子后面躲了躲。
肖从章定定的盯了他一会,忽的开口对身后的侍从说。
“你下去告诉那位门生,今日老师不便见客,让他先回去吧。”
侍从一时反应过来肖从章为何要这么说,愣了一下后,才点点头转身下楼。
没一会,侍从到了楼下,同傅重峦重复了肖从章方才那句话。
不料少年的傅重峦听完后,面上只露出了一瞬的失望遗憾,不知脑海中在想什么,又对着侍从摇了摇头。
他的面上露出一抹十分温和疏朗的笑,轻声说道。
“烦请尊禀祭酒大人,学生于一文章上确有不解,苦思许久,已困扰多日,想拜见祭酒大人点拨一二。”
“可是这雨怕怕要下许久……”侍从有些为难,余光还时不时抬头穿过窗边朦胧遮掩的木兰枝往阁楼上看。
傅重峦亦转身看了看还在下的雨,十分认真执拗的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我想再等等,待大人有空,再见我也可以……”
见傅重峦坚持,侍从没再多问,只是转身离开了。
回到阁楼之上,他将方才的话转述给窗边的肖从章,半晌才听到他应了一声。
“那便随他吧。”
可说完了,肖从章也没有在坐回书桌前,只是站在床边,不知在看雨中的风景,还是在看楼下的人。
雨下的久了,很快院中的石径上就聚起了水洼,深深浅浅,天色也很快暗沉了下来。
傅重峦将近在门前等了三个时辰,直到等的身上沾满了寒雨气,察觉到身子渐渐发烫,才意识到着了凉。
可都等了这么久了,如此回去亦是前功尽弃,累都受了,来都来了,等都等了,那必然是不能回去的。
傅重峦冷的缩了缩身子,常年服药的身体底子本就清瘦,国学监的学子袍都能勒出一道窄劲的腰身。
风一阵阵的吹来,于是他只能慢慢蹲了下来,微微蜷缩着,断断续续的又咳嗽了几声。
这时耳边忽的听到几声鸟叫声。
傅重峦慢吞吞的抬眼侧眸,便看到不远处的扶栏上,几只羽毛沾着雨珠的鸟雀停落在上边。
小鸟儿似乎也看到了傅重峦,一边梳理羽毛,一边歪着头打量着他。
一人几鸟就这么相互看着,画面看上去十分傻气,直让阁楼上一直无声注意的人发出一声带着轻嘲的笑。
“这么笨?”
这几个字从肖从章口中沉哑的念出来,侍从听到了,有些不明所以,刚要开口询问,却见窗边的肖从章转身往里走,打算离开。
“公子要回去了?”侍从急忙问。
肖从章淡淡的回答:“我有事想要问老师。”
说完就大步离开了阁楼。
行到孟祭酒宴客的正堂时,肖从章走进屋中,抬眼看去,孟祭酒正同那位旧友在雨窗边饶有兴致的下着棋,屋中还飘浮着未散的酒气。
孟祭酒见到他来,有些漫不经心的抬手朝边上指了指,开口说道。
“老夫这正下棋呢,有什么话待会再问。”
肖从章不语也不动,定定的看着孟祭酒二人。
被盯了一会,那位旧友倒是笑了出声,放下手中的棋子后,眯眼笑着问孟祭酒。
“莫非这位便是肖将军家的那位义子?你常挂在嘴边的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