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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讲台的标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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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师范附属小学的大礼堂,平日里空旷的回音此刻被一种刻意营造的肃穆填满。初夏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在打过蜡的木地板上投下几道倾斜的光柱,光柱里,无数尘埃无声地翻滚、浮沉。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的干涩气息、陈旧座椅散发的淡淡霉味,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掌心微微出汗的紧张。

师范生讲课比赛的决赛现场。评委席一字排开,多是县教育局的资深教研员和几所重点小学不苟言笑的校长、教导主任。他们面前摊开着评分表,笔尖悬停,神情专注而审慎,像一群经验老道的匠人,准备评估每一块原石的成色。台下,坐着几十名观摩的师生,安静得能听见纸张翻动的窸窣和偶尔压抑的轻咳。

张二蛋坐在靠边的选手席上,脊背挺得笔直,几乎有些僵硬。他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此刻被熨得异常平整,却愈发显出布料本身的陈旧。汗水,细细密密的,不受控制地从他鬓角和后颈渗出,洇湿了硬挺的领口。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膝盖上的教案——那是他熬了不知多少个通宵,用蝇头小楷一笔一画写满心血的厚厚一沓纸,边角已被翻得卷起、发软。

他准备的课题是小学二年级语文《小蝌蚪找妈妈》。为了这节课,他挖空了心思。教案里,他用红蓝铅笔精心标注了每一个互动环节:孩子们扮演小蝌蚪游动时的动作模拟,模仿鸭妈妈、鱼妈妈、乌龟妈妈说话的语气,分组讨论小蝌蚪一次次认错妈妈时的困惑心情……他甚至用教室后面废弃的扫帚苗和草茎,笨拙地编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小蝌蚪和青蛙妈妈模型。此刻,这些绿油油、毛茸茸的小玩意儿就躺在他脚边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袋里。

“下一位参赛选手,张二蛋老师!”主持人清亮的声音在礼堂里响起,带着一丝程式化的热情,瞬间将张二蛋从纷乱的思绪中拽回现实。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胸腔的共鸣,沉重而短促。他迅速弯腰,从帆布袋里掏出那几个草编的“演员”,稳稳地捧在手里,然后站起身。腿脚因久坐和紧张而有些发麻,但他努力稳住身形,迈开步子走向前方那方小小的、被聚光灯照得有些刺眼的讲台。脚步踏在木地板上,发出空旷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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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定。讲台光滑的漆面反射着头顶炽白的光线,有些晃眼。台下,几十双眼睛聚焦过来,带着好奇、审视,或仅仅是等待。张二蛋的目光匆匆扫过评委席,那些端坐的身影和毫无表情的脸,像一道无形的墙。他强迫自己将视线投向台下那些扮演小学生的师范同学,努力挤出练习了无数次的、带着点憨厚和期待的笑容,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

“同…同学们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被他刻意拔高的声调压了下去,“今天,咱们要认识一群特别可爱的小家伙!它们呀,生下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它们在水里游啊游,找啊找,一路上闹出了不少笑话,也经历了许多奇妙的相遇!想知道它们是谁吗?”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扫视着台下。

几个扮演低年级孩子的同学很给面子地齐声喊:“想——!”

张二蛋心中一松,紧张感被这小小的回应冲淡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从讲台上拿起一只草编的小蝌蚪,高高举起。那蝌蚪大脑袋,细尾巴,用染黑的细草绳点缀着两只眼睛,虽然粗糙,却透着质朴的生动。“看!就是它们——小蝌蚪!”他的语调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种讲故事的韵律感。

“春天来了,池塘里的水暖暖的。瞧,这群黑乎乎、圆脑袋、长尾巴的小蝌蚪醒啦!”他一边说,一边模仿着小蝌蚪在水中摆尾游动的动作,身体微微晃动,手臂轻柔地摆动。台下几个同学忍不住跟着他的动作轻轻扭动起来,脸上露出笑意。

“它们游啊游,看到前面有谁呀?”张二蛋适时提问,目光鼓励地看着台下。

“鸭子妈妈!”一个前排的“学生”大声回答。

“对啦!”张二蛋立刻拿起另一个用稻草编的、扁嘴巴的鸭子模型,“鸭妈妈带着她的宝宝们在游泳呢!小蝌蚪们可高兴啦,它们甩着小尾巴,急急忙忙地游过去——”他模仿着小蝌蚪急切的游动,语速加快,“‘妈妈!妈妈!’小蝌蚪们大声喊。”

他弯下腰,凑近扮演鸭妈妈的同学,捏着嗓子学小蝌蚪细声细气的童音:“鸭妈妈鸭妈妈,您是我们的妈妈吗?”

被点到的同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努力憋着笑,粗声粗气地回答:“错啦错啦!我不是你们的妈妈。你们的妈妈呀,头顶上有两只大眼睛,嘴巴又宽又大!到那边去找找吧!”她指了指教室另一角。

“哦…”张二蛋立刻直起身,脸上瞬间换上一种混合着失落和懵懂的表情,惟妙惟肖。他捧着草编小蝌蚪,转向另一个方向,语调带着孩子气的沮丧,“原来不是妈妈…我们继续找吧!”他再次做出游动的动作。

课堂气氛渐渐被点燃。当张二蛋请同学扮演鱼妈妈、乌龟妈妈时,几个大胆的同学站起来,虽然有些拘谨,但也努力模仿着动物的特征和语气回答小蝌蚪的问题。角色扮演让课文里的对话变得鲜活起来。张二蛋穿插着提问:“小蝌蚪为什么又把鱼妈妈认错了?”“乌龟妈妈又告诉小蝌蚪什么新特征了?”台下参与讨论的声音也多了起来,甚至有了小小的争论。

讲到小蝌蚪终于找到青蛙妈妈时,张二蛋拿出了那个最大的草编青蛙,高高举起,脸上洋溢着一种纯粹的喜悦:“看!四条腿,宽嘴巴,头顶上鼓着两只大眼睛,披着绿衣裳,唱起歌来‘呱呱呱’!这才是小蝌蚪们千辛万苦要找的妈妈呀!”他学着青蛙叫了两声,引得台下哄堂大笑,气氛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他趁热打铁,抛出最后的互动:“小蝌蚪们终于找到了妈妈,它们心里该多高兴啊!同学们,如果你是那只找到妈妈的小蝌蚪,你会对妈妈说什么?或者,你会怎么庆祝呢?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演一演!”

几个同学兴奋地凑在一起,低声商量起来,课堂充满了活泼的生机。张二蛋看着这一幕,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眼底却闪烁着明亮的光,那是投入和一点小小的成就感。他觉得,孩子们的笑脸和参与,就是他心中课堂最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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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份由草根和热情点燃的生动,并未能在评委席上引起同等的涟漪。

坐在正中的,是县教育局教研室主任,姓孙,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全程眉头微锁,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直线。当张二蛋在台上模仿小蝌蚪游动、孩子们跟着扭动身体时,孙主任的笔尖在评分表“课堂纪律”一栏上重重地点了几下,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他看到扮演鸭妈妈的同学站起来回答时,身体晃动,声音不够“规范”,眉头锁得更紧。

旁边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刻板的女校长,是附小的李校长。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紧紧盯着张二蛋的板书。张二蛋的字算不上漂亮,板书设计也相对随意,只是随着讲解在黑板的不同位置写下了几个关键词语:“小蝌蚪”、“找妈妈”、“鸭妈妈(错)”、“鱼妈妈(错)”、“乌龟妈妈(错)”、“青蛙妈妈(对)”。虽然清晰,但远谈不上工整美观。李校长的嘴角向下撇着,微微摇头,手指在评分表“板书设计”和“书写规范”两栏之间来回移动,似乎难以决定该扣多少分才合适。

另一位年轻的教研员,则对张二蛋那些草编的教具频频侧目,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诧异和…隐隐的轻视。在他看来,这种土得掉渣的东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更关注的是选手是否使用了标准的挂图、规范的课件投影。当张二蛋兴奋地举起那个草编青蛙时,年轻教研员下意识地往椅背上靠了靠,仿佛想避开某种过于“原生态”的气息。

张二蛋沉浸在课堂的节奏里,并未察觉到评委席上无声的暗流。他只觉得那些目光沉甸甸地压在身上,让他后背的汗出得更多了,浆洗过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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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张二蛋充满活力的讲述和孩子们渐入佳境的互动中悄然流逝。当清脆的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时,张二蛋刚好进行到预设的课堂小结环节。他有些意犹未尽地收住话头,额头上亮晶晶的全是汗。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好了,同学们,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告诉我们,每个小生命都有自己的成长过程,也会遇到挫折和迷茫,但只要不放弃,勇敢地去寻找、去认识,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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