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这些声音,死得不够安静(2 / 2)
声音很沉闷,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了一样。
周晓芸最近很烦躁。
作为省非遗评审委员会的秘书,她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申报材料。
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项目,什么剪纸、刺绣、泥塑,几乎没什么新意。
但最近,一份申报材料,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份材料,是关于“城市环卫工扫地节奏流派”的。
申报人认为,环卫工人的扫地节奏,是一种独特的城市声音,一种正在消失的文化遗产,应该加以保护和传承。
这个想法,在评审会上,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嘲笑。
“这简直是胡闹!”一位专家怒斥道,“扫地有什么好传承的?难道以后还要专门成立一个‘扫地协会’吗?”
“就是,就是,简直是浪费公共资源!”另一位专家附和道。
周晓芸看着那些义愤填膺的专家,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失望。
“如果我们连劳动的声音都听不见,那我们还谈什么传承?”她在会上,忍不住反驳道。
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嘈杂的争论声中。
最终,“城市环卫工扫地节奏流派”的申报材料,毫无悬念地被否决了。
但周晓芸并没有放弃。
她私下找到评审会的录音,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把那些专家的发言,一句一句地剪辑下来,制作成了一份特殊的“失败档案”。
然后,她把这份“失败档案”,默默地寄给了全国三十个基层文化站。
在每一份档案的末尾,她都附上了一句话:“这些生音,死得不够安静。”
陈伯已经八十二岁了,身体越来越差,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每天都坚持扫地了。
村民们都很敬佩他,自发地组织起来,轮流接替他,负责静音亭的清扫工作。
每个人扫地的习惯不同,节奏也各异,有快有慢,有轻有重。
但大家都自觉地遵守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扫完一次地,都要到亭子中央,敲三下铁架。
老吴也老了,耳朵也不太好使了。
但他仍然每天都坚持维护着那台老旧的录音设备。
不过,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地去调整、修正那些声音。
相反,他把所有电路标识都拆掉了,让接线全凭手感。
有人好奇地问他:“吴叔,这要是坏了,我们怎么修啊?”
老吴只是笑笑,慢悠悠地说:“听它想怎么响,就怎么修呗。”
有一天晚上,刮起了很大的风。
静音亭里的铜锅,被风吹得嗡嗡作响,发出一种低沉而悠长的声音。
突然,那些铜锅的声音,竟然自动地拼凑成了一段奇特的旋律。
那旋律,是许母哼唱的摇篮曲,是孩子们跳绳时发出的欢笑声,是电饭煲煮饭完成时发出的提示音……
三种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
这段旋律,从未被录入,也从未被编辑。
它是自然而然地产生的,就像静音亭本身一样,充满了偶然性和可能性。
它学会自己找了。
赵卫国看着窗外,眼神有些迷离。
他缓缓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爸,您想什么呢?”他的儿子轻声问道。
赵卫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孙儿推门进来,轻声问道:“爷爷,静音亭还在吗?”
赵卫国看着他,眼神闪烁不定,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依旧没有回答,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赵卫国不行了,弥留之际,孙子凑到跟前,小心翼翼地问:“爷爷,静音亭…还在吗?”
他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像是要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儿子赶紧递过纸笔,老爷子手抖得厉害,费了老劲,才在纸上划拉出三点、一横——滴、滴、滴、哒。
写完,人也断了气。
葬礼那天,甘肃来的老吴一身素衣,谁也不认识,只是默默地把那张写着“三短一长”的纸,叠成一只歪歪扭扭的纸船,放在村头的小溪里,任其漂流。
头七刚过,林小满在省台直播,讲着讲着,突然画面一黑,声音全无。
整整十秒,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和背景里若有若无的水流声,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省非遗评审会的周晓芸,正襟危坐,口若悬河。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片死寂,她手一抖,笔尖在文件上划出一道刺眼的黑线。
同一时刻,民乐县静音亭。
陈伯斜靠在亭柱旁,眯着眼,抽着旱烟。
一阵风吹过,新换的铁丝标尺发出“嗡”的一声轻响——像一声迟到的应答,又像一次永无止境的启程。
他掐灭烟头,望着溪流的方向,喃喃自语:“要下雨喽……”
老吴在溪边,已经蹲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