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渝州官驿。(2 / 2)
“言嫂这话可就言重了。”清韵代笑着走上前,语气温和又热络,“您本就一片热忱来迎我们,何来失礼之说?再说青鸟本就是随和洒脱的性子,不必这般拘礼;我们一行人从江上来到这渝州,一路多亏常阿兄照料,事事都想得周全,我们早把他当作自家兄长看待——兄长的娘子,自然就是我们的嫂子。哪有嫂子把自家兄弟、妹妹往外推的道理?您若执意要拘着礼数,反倒让我们这些晚辈心里不安了。”
她说着,还轻轻拉了拉言嫂的衣袖,指尖触到对方布裙上柔软的布料,眼底盛着温和的笑意,满是亲近之意。
一旁的王秀荷也连忙点头附和,脸上满是真切:“是啊言嫂,娘子说得在理!咱们就像一家人似的,不必这么见外,不然我都不敢跟您说话啦。”
樊铁生见言嫂还在犹豫,也笑着上前帮腔,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打趣:“言嫂,你这就不对了。你家老常本就是个守规矩的老古板,遇事总爱拘着礼数,可你向来是不拘一格的爽利性子,怎么如今倒跟他越来越像,反倒放不开了?依我看,还是照平常那样相处便好——再说青鸟郎君也不是那些摆架子的权贵,他随和得很,哪用得着这么拘谨?”
这话像是解开了言嫂心里的疙瘩,她望着眼前一众人真诚的模样,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脸上的局促也一扫而空。下一秒,她突然抬起手,一巴掌拍向樊铁生的肩头,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几分爽朗的嗔怪:“你这铁生,早说这话不就完了!方才跟我文绉绉地客气,搞得我浑身不自在,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青鸟瞧着她这般模样,不由得愣了愣——方才还恭敬有礼、连称呼都不肯随意的言嫂,此刻眉眼舒展,语气里满是熟人间的自在,与之前判若两人。可正是这份不加掩饰的随性,反倒透着一股让人亲近的真性情,比方才的拘谨更显可爱。
他这愣神的功夫,樊铁生已笑着躲开言嫂的手,石胜也在一旁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清韵代望着言嫂爽利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浓;王秀荷更是没忍住,先“噗嗤”笑出了声。紧接着,屋里屋外的笑声此起彼伏,连空气中那点因礼数而起的僵硬,也被这阵畅快的“哈哈哈”冲得一干二净,满是热闹又亲切的暖意。
一行人跟着言嫂与伙计往后院去,到了院中转角处便分了路——清韵代与王秀荷跟着言嫂去了西面,青鸟、樊铁生等人则往东面。温热的水汽裹着皂角的清香,洗去了连日乘船的风尘与疲惫,连心底因官驿而起的紧绷也舒缓了不少。
待众人各自回房放下换下的旧衣裳,先前那伙计便又上门来请:“郎君、娘子,晚膳已经备好了,常掌柜让小的来请各位去大堂用膳。”青鸟几人先到楼门口等候,又等了片刻,才见清韵代与王秀荷梳理妥当,发髻上还别着素雅的发簪,款款走出房间,与众人一道往大堂走去。
青鸟带着清韵代、樊铁生一行人,跟着伙计来到大堂。
此时大堂里已零星坐了几桌客人,饭菜的香气混着暖融融的灯光,让人浑身的疲惫又散了几分。
常欢言早已候在柜台前,见他们过来,立刻笑着迎上前:“郎君一路劳顿,我在二楼备了雅座,清净些,也方便说话。”
说罢,他便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众人往二楼走去。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轻缓的“吱呀”声,待顺着楼梯踏上二楼,目光先被两侧的光亮引了去,二楼的格局清晰映入眼帘——正中立着两排朱红立柱,每排三根,柱身打磨得光滑锃亮。每一根立柱的两侧,都悬着一盏青铜油灯,灯芯跳动着昏黄的火光。
立柱的四周,错落摆放着几张梨花木桌凳,桌面擦得一尘不染,连凳面的木纹里都透着干净;每张桌子旁配着四把方凳,凳脚整整齐齐地挨着桌腿,不见半分歪斜,瞧着便知是日日仔细擦拭打理,透着几分清爽的规整。
借着这火光细看,才发觉二楼的空间约莫只有一楼大堂的一半大小,却不显局促。窗棂上都是用的纱幔,比一楼的喧闹多了几分清幽,陈设间处处透着精心打理的细致。
想来是常欢言早特意打过招呼,要为众人留片清净地,此刻的二楼竟未接待其他客人。空气中没有楼下酒肉的烟火气,反倒混着窗缝透进来的微凉晚风,比一楼清爽了不少。
偶有一楼大堂的喧闹声顺着楼梯口飘上来——或是客人的谈笑声,或是店伙计的吆喝声,却在空旷的二楼里打了个转,便轻轻消散在安静中。这般动静非但不扰人,反倒像给这清静添了几分活气,衬得二楼愈发清幽雅致,正好适合众人歇脚闲谈,说些家常话。
雅间的木门推开时,还带着淡淡的木香味,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方桌,桌上已放好了干净的碗筷。常欢言指着窗户,略带歉意地笑道:“原本这雅座的好处,就是开窗能瞧见山下的江景。可惜现在天暗了,外头黑沉沉的,只能等明日天亮,郎君再好好赏景了。”
青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窗外,指尖轻轻推开半扇窗——夜风带着些微凉意吹进来,耳边只有墙角虫鸣的细碎声响,沿着山坡向下隐约能看见几盏昏黄的灯火,除此之外便只剩一片漆黑,确实看不清江景的模样。
“无妨。”青鸟收回目光,眼底带着笑意,“明日总能一览全貌,今日先好好尝尝这渝州的菜,也是一样的。”
樊铁生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笑起来,看向青鸟与清韵代几人,语气笃定:“你们可别小瞧这江景!渝州的江景最是特别,清晨雾散时,江面泛着金光,远处的青山映在水里,跟画似的——保准你们见了就喜欢。”
清韵代本就对这一路的景致多有好奇,听他这么一说,眼中立刻泛起期待的光:“听铁生阿兄这么形容,我倒更盼着明天了!明日定要早起,好好看看这江景。”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王仙君突然涨红了脸,紧接着,“咕噜——咕噜——”两声清晰的肠鸣从他肚子里传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屋内的谈话,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连常欢言都笑着拍了拍王仙君的肩:“瞧我,光顾着说话,这就让后厨上菜,保管让小郎君吃个饱!”
常欢言转身走到楼梯口,朝着楼下扬声喊了一句:“二楼雅座,上菜喽!”
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一声洪亮的回应:“好嘞!这就来!”听那爽朗的声调,想必便是伙计张问。
话音还未在厅中散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先是大门被推开时“吱呀”的轻响,紧接着便是脚步声、说话声、器物碰撞声混在一起,浩浩荡荡地涌了进来,显然是门外一下子进来了不少客人。那声音越来越近,连楼上都能隐约听见店伙计热情的招呼声,还有客人彼此寒暄的话语,瞬间打破了方才的宁静。
常欢言又折回雅间,笑着对青鸟几人解释:“郎君,我给大伙备的菜,多是渝州本地的特色,也让诸位尝尝鲜。”他话说到一半,语气稍顿,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又接着道,“不过这几年渝州引种了辣椒,因本地气候潮湿,百姓们开始用辣椒驱湿,不少特色菜都带着辣意。我想着郎君或许吃不惯,特地吩咐后厨做了几道长安口味的菜式,郎君先坐会儿,茶水马上就来,菜也快了。”
他话音刚落,樊铁生便笑着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对常欢言道:“老常,咱们都是自己人,别总站着忙活,坐下一同用膳多热闹。”
常欢言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拘谨:“这可使不得!我怎能与郎君同席?况且客栈里还有些事务要打理,我……”
“事务?哪还有事务要忙啊!”
他话没说完,便见张问端着一个漆木托盘走上楼来,托盘里放着几盏温热的茶水。张问显然是听见了方才的对话,放下托盘便接了话茬,又转头看向青鸟,笑着解释:“郎君有所不知,常掌柜就是面皮薄!这会儿客栈的活计,早被言嫂带着人打理得妥妥帖帖了,哪还有他忙活的份?”
说着,张问将茶水一一摆到众人面前,趁常欢言不注意,突然抬手往他后背轻轻一推,膝盖又顺势顶了顶他膝盖的后弯处。常欢言没防备,身子一趔趄,刚想稳住身形,又被张问按住肩头往下一按——“咚”的一声轻响,他便被按在了空位上,一时哭笑不得。
常欢言被按在椅上,身子还僵着,显然没反应过来,忙要撑着桌面起身,却被身旁的樊铁生伸手按住了肩头。
“老常,你就别拘着了。”樊铁生的声音带着几分恳切,“青鸟郎君本就是仁义随和之人,哪会在意这些虚礼?今日这桌菜,本就是为郎君接风洗尘,你这主人家不在,反倒显得生分了。”
青鸟也跟着点头,语气谦和:“我本就是后生晚辈,蒙常阿兄这般照料,已是感激不尽。今日能与阿兄同席,是我的荣幸,您随意些便好,不必多礼。”
一旁的石胜也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帮腔:“是啊老常,你都被按坐下了,再起身反倒见外。你向来最讲礼数,难不成要当着郎君的面,做这‘坐了又起、失了席面’的无礼事?”
几句话说得常欢言再难推辞,只能无奈又感激地笑了笑,顺势坐定。
青鸟这时转头看向一旁的张问,温声问道:“张阿兄,方才听你说言嫂在打理客栈事务,不知她此刻在何处?不如也请她来一同用膳,热闹些。”
张问闻言,先朝青鸟拱了拱手,才叹了口气解释:“郎君有所不知,方才我往楼上走时,客栈门口突然来了一行人——有十几个女冠,后面还有二十多个穿青衫之人,都是来投栈的。言嫂正忙着给他们安排房间、交代热水,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她特意让我给郎君带句话,说今日实在抱歉,不能过来陪席,让郎君和诸位不必等她,随意用膳便是。”
青鸟听张问说楼下来了十几个女冠,心头便有了数——看这阵仗,应当是瑶光真人一行到了。至于那二十几位身着青衫的人,想来是从蓬莱山赶来的道友。
他正思忖着,张问又接着说道:“说也奇怪,这些时日来客栈投宿的玄门中人多了不少,各式道袍的道士见了好些,却少见剃度的和尚。”
青鸟闻言,唇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缓缓回道:“这也寻常。修行的僧人讲究清修,赶路途中若需落脚,大多会选择就近的寺庙挂单暂住,一来合于清规,二来也便于礼佛修行,自然不会轻易住进客栈里。”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樊铁生、王仙君等人便纷纷点头,显然都认同这个说法——毕竟僧道修行习性不同,落脚之处有别,本就是常理之中的事。
“既如此,也不能耽误了店里的生意,那便等下次再和言嫂细聊。”青鸟转头看向张问,语气温和,“张兄不如坐下来,与我们一同用膳?”
张问连忙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歉意:“郎君客气了!只是楼下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后厨和堂前都缺人手,我得下去搭把手。郎君和诸位先慢用茶水,菜肴稍后就送上来。”
他话音还未落,楼梯口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三个伙计各端着沉甸甸的托盘,稳步朝着雅座走来,托盘里的瓷碗冒着热气,隐约能闻到菜香。
张问见状,立刻上前搭手,将托盘里的吃食一一端上桌,又对着青鸟几人抬手示意“慢用”,才快步跟着伙计们下了楼,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一众人赶路许久,早就饿了。青鸟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菜,抬手示意:“大家都饿坏了,不必拘着礼数,快吃吧。”
话虽如此,桌旁的樊铁生、石胜几人却没一人动筷,只目光微滞地看着桌面。青鸟心中早有察觉——自从在明觉寺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樊铁生他们待他依旧热络,嘴上仍喊着“青鸟”,可某些细节里的疏离却藏不住了。从前一同用膳出行,几人总爱互相打趣开玩笑,吃饭时会拍着彼此的肩头劝菜,兴起时还会假意挥拳闹着玩,可这些亲昵的举动,如今再也没出现过。
一旁的清韵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望向青鸟,眼底满是了然——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让樊铁生他们对青鸟多了几分恭敬,少了几分往日的随性,但这份微妙的隔阂,她怎会看不出来?她不愿点破这层尴尬,只悄悄用手肘碰了碰青鸟的胳膊,眼神里带着无声的示意。
青鸟无奈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口鱼肉放进碗里。果不其然,他刚动筷,樊铁生几人便立刻松了口气,纷纷拿起餐具:“老常,发什么愣啊,快吃!”“来来来,尝尝这清蒸鲈鱼,鲜得很!”热闹的劝菜声又响了起来,仿佛方才的凝滞从未存在过。
清韵代悄悄将手轻轻搭在青鸟的手臂上,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慰与理解。青鸟转头看向她,微微颔首——他知道,要回到从前那般毫无芥蒂的模样,或许很难了。但至少,樊铁生他们仍把他当自己人,没有因身份而疏远。只要他守得住本心,不摆半分架子,总有一天,能找回往日那种随性自在的相处时光。
这般想着,青鸟心中的郁结散去不少,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拿起筷子,跟着众人一同大口朵颐起来,雅座里的笑声渐渐染上了往日的暖意。
然而,这场原本快乐惬意的晚膳,最终还是败给了辣味十足的渝州菜——青鸟与清韵代的嘴唇早已被辣得红肿发亮,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不停滑落,浸透了衣领,连后背的衣裳都贴在了身上。清韵代更是辣得满脸通红,像熟透的樱桃,双手不停地在嘴前扇着风,王秀荷在一旁急得端着茶壶不停给她添水,她却仍忍不住“嘶嘶”吸气,再也不敢多夹一筷子菜。
青鸟的模样也没好多少。他本想着自己在长安也吃过几次辣椒,渝州菜顶多是“稍辣”,刚入口时还觉得滋味尚可,可接连尝了几样后,嘴里的灼痛感越来越烈,像是有团火在舌尖烧着,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连鬓角的发丝都被浸湿。王秀荷也忙着给他倒水解辣,可一杯凉茶下肚,也压不住那股从喉咙烧到胃里的辣意。
满桌人里,唯有石胜吃得津津有味,夹菜的速度丝毫没减,脸上不见半分辣意,仿佛碗里的只是寻常清淡小菜。
樊铁生知道渝州菜辣,可架不住菜肴香气诱人——明明自己吃辣的本事不济,却忍不住多夹了几口,结果也被辣得面红耳赤,嘴唇肿得像充了气,说话都带着“嘶嘶”的气音。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常欢言,见对方虽额头覆着层薄汗,筷子却没停过,依旧吃得从容,不禁又惊又辣地吸着气:“老、老常,真没看出来,嘶嘶……你现在这么能吃辣了,嘶嘶嘶!”
常欢言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笑着解释:“我在渝州待了这些年,口味早就慢慢习惯了,如今吃些辣倒也无妨。况且今日知道你们来,我特意吩咐厨房少放了辣椒,比正宗的渝州菜式淡了不少,不然你们怕是更受不住。”
青鸟与清韵代一听,两人都愣住了——这满桌能把人辣得冒冷汗的菜,竟然还叫“淡一些”?若真是正宗地道的渝州辣,那岂不是连舌头都要烧起来,根本没法下口?
青鸟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王仙君,没想到对方竟也吃得自在,夹菜的动作没停过,只有额头覆着层细汗,不见半分狼狈;王秀荷的模样也差不多,虽偶尔会喝口茶压一压,却依旧能跟着尝些辣菜,比他和清韵代从容多了。
三个吃不了辣的人实在没辙,好在常欢言早有准备——先前就吩咐厨房做了几样不辣的清淡菜式,清蒸鱼、菌菇汤之类,刚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三人就着这些不辣的菜勉强填了肚子,可直到最后,嘴里的灼辣感也没完全褪去,只是淡了些,嘴唇上的红肿更是醒目得很,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
众人吃饱后,常欢言让伙计们进来收拾了桌上的餐具残羹,又让人送了壶新沏的凉茶上来。大家围坐在桌边,一边小口喝着茶解腻,一边闲聊起来——从随楼客栈的日常,聊到青鸟几人一路从江州赶来渝州的经历,话匣子一打开,气氛又热络起来。
楼下大堂的客人渐渐散去,伙计们也收拾妥当了,言嫂便带着二十来个伙计上了二楼。雅座的空间本就不大,实在站不下这么多人,青鸟他们便主动走出雅座,站到走廊上,对着伙计们露出温和的笑意。
常欢言先将青鸟、清韵代、王秀荷与王仙君一一介绍给伙计们认识,又挨个儿指着伙计们,把他们的名字和负责的活计说给青鸟听。众人互相拱手寒暄,青鸟始终保持着随和的态度,没半分架子,和伙计们聊起家常也十分热络,二楼里很快回荡起欢声笑语,一派融洽热闹的景象。
眼看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常欢言便让伙计们先回去歇息,明日还要早起忙活。青鸟也带着清韵代几人,郑重地向常欢言与言嫂道了谢,感谢他们今日的款待,随后便转身下楼,回房间歇息去了。
三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悠悠响起,敲碎了夜的沉寂。昏暗的天际压着厚重的乌云,连星子都藏得不见踪影,唯有一道黑影如同掠过夜幕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朝着山脚的宅邸飞去,衣袂擦过空气时,竟未带起半分声响。
黑影落在客栈后方的树林里,瞬间遁入茂密的枝叶间,只留一双眼睛在暗处观察——林间虫鸣此起彼伏,蟋蟀的“瞿瞿”声与秋蝉的残鸣交织,反倒成了最好的掩护。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大片帐篷搭得规整,篝火在帐篷旁跳跃,橘红色的火光映得四周亮堂,手持长枪的士兵正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回巡视,铠甲碰撞的“叮当”声在夜里格外清晰,每一次转头、每一次驻足,都透着十足的警惕。
可那黑影却如同鬼魅般,趁着士兵转身的间隙,身形骤然一闪,径直飞向不远处的官驿宅邸。脚尖点过高墙时未碰落半片瓦砾,掠过庭院时未惊起一只宿鸟,全程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不过片刻,便彻底消失在宅邸西面的院墙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黑影再度出现在墙头,这次动作更快——只见他屈膝蓄力,身形如夜鹰般展开,越过整片树林后,精准地落向一处还亮着昏黄灯光的窗户,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吱呀”一声轻响,窗户被合上,只留下一道缝隙。守在窗边的石胜便立刻上前,手指搭在窗沿上,查看外面的情况,凝神听了片刻窗外的动静,确认四周无异常后,才将窗户关严,又仔细插好窗栓。
此时,屋中的樊铁生已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包裹包的甚为结实。他将包裹轻轻放在桌上,石胜见状,连忙伸手将桌角的油灯挪到一旁的茶几上,昏黄的光线下,包裹的轮廓愈发清晰。樊铁生小心地解开油布的绳结,一层一层掀开后,一堆粉末赫然露了出来——那粉末细腻如霜,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凑近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这……这不是霹雳珠的药粉吗?”一旁的王仙君快步凑近,看清粉末的模样后,不禁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