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蝶蜂劫后共此生(1 / 2)
阳曰旦的指尖划过琴弦时,血珠滴在《忘川谣》的曲谱上,晕开了最后一个音符,像一滴迟来的泪,落在“永别”二字之上。琴音并非清越,而是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穿透仙林千年不破的结界,在蜂穴的穹顶炸开,震得石壁簌簌落灰。白薇薇颈间的银锁应声而裂,一道细响如冰河初解。一只银蝶从中飞出,翅尖沾着他的血,正与琴音共振,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那是他们幼时在画亭约定的暗语,只有彼此能懂。
“记起来了吗?”他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喉咙。肩胛处被**灵毒蜂**蛰出的伤口仍在渗血,黑紫的毒痕如藤蔓般向上蔓延,可他的目光却死死钉在水晶棺里的白薇薇身上。她的记忆被蜂王用“**凝神蜂蜡**”层层封住,唯有他的心头血混着《忘川谣》的琴音,才能化开那层隔绝前世今生的蜡壳。
水晶棺的冰面开始融化,水珠沿着棺沿滑落,滴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倒计时的钟摆。白薇薇的睫毛颤了颤,像蝴蝶初醒时试探的触角。她睁开眼的刹那,蜂穴里所有的银蝶同时振翅,银光如潮,将她温柔围在中央,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人值得守护。
她望着阳曰旦染血的琴,望着他胳膊上未褪的黑痕,记忆如决堤之水奔涌而来:画亭春日里纷飞的蝶群,日月亭晨雾中他为她披上的外袍,蜂冢深处那株只在月圆夜开花的**灵愈草**……还有那封被她亲手烧掉的信,信末一句“我爱你”,灰烬飘散时,她以为此生再不会听见。
“阳曰旦!”她的火灵根灵力轰然炸开,赤红光芒如焰莲绽放,水晶棺应声碎裂,冰晶四溅。她扑过去的瞬间,却被蜂王骤然升起的金蜂墙拦住,蜂针如雨,寒光凛冽。
蜂王站在蜂穴顶端,黑袍下摆扫过蜂蜡凝成的王座,那王座由无数蜂尸熔铸而成,泛着幽冷的光。他眼底的嫉妒像淬毒的针,一字一句扎进空气:“晚了!你已是我的蜂后,阳曰旦,该滚回你的凡间了!”
白薇薇的火灵根撞上金蜂墙,激起漫天金粉,璀璨如星雨,却被弹得后退半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灵力被蜂蜡压制着,连翅尖的鳞粉都在发暗——蜂王竟在她沉睡时,用“**锁灵蜜**”削弱了她的仙力,让她空有真蜂后之名,却无半分之力。
“你敢动他试试!”她的银蝶群突然转向,翅尖的金粉化作万千利刃,如暴雨倾泻,逼得蜂王连连后退。阳曰旦趁机拽住她的手,琴身横扫,劈开蜂群,两人朝着蜂穴的暗门冲去。
“拦住他们!”蜂王怒吼,**灵毒蜂**如黑云压境,嗡鸣震耳欲聋。
就在此时,一群蝶仙从侧道冲出,领头的小弦举着片巨大的蝶翅,将蜂群挡在身后,朝他们大喊:“公主快走!我们垫后!”她的声音清亮,却掩不住颤抖。
白薇薇的眼泪砸在阳曰旦手背上,滚烫如烙铁。她的火灵根突然暴走,不是为了逃跑,是心疼那些被蜂针蛰中的姐妹——她们本可安然度日,却因她卷入这场劫数。“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阳曰旦却攥紧她的手腕,指腹按在她掌心的银蝶鳞羽上,那是他们幼时互赠的信物。“听话!去石匣峰等我,我带她们随后就到!”他将半块**灵愈草**塞进她手里,“这是能破结界的种子,我……”
话没说完,蜂王的毒蜂针已刺穿他的肩胛。黑血喷涌的瞬间,阳曰旦猛地将白薇薇推出暗门,用最后的灵力关上石门,隔着厚重的石板,对她喊出最后一句:“活下去!”
石门合拢的刹那,白薇薇听见小弦的呼喊,听见**灵毒蜂**与蝶翅相撞的闷响,听见阳曰旦的琴音突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那是《忘川谣》的变调,是他教她的“**同心契**”,以命换命的禁术。
石匣峰的风卷着雪,如刀割面。白薇薇跪在雪地里,将**灵愈草**种子埋进冻土,指尖的血滴在雪地上,竟开出一串血色的花,花瓣薄如蝉翼,转瞬即融。种子破土的瞬间,她看见蜂穴的方向火光冲天,隐约有银蝶从火中飞出,翅尖沾着火星,在她面前落下一片焦黑的鳞羽——是小弦的。
“阳曰旦……”她喃喃低语,声音被风撕碎。银锁彻底裂开,里面滚出一颗黑珠,是阳曰旦给她的“防蜂毒”之物。珠子落地的瞬间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字条,是十娘的字迹,墨色已淡:“蜂冢底层有‘**引魂蝶**’,能换一人性命,速去!”
蜂冢底层阴冷潮湿,石壁上爬满发光的苔藓。一只通体透明的蝶静静伏在岩缝间,翅脉里流淌着金光,仿佛凝固的时间。白薇薇刚要伸手,十娘的身影便从阴影中走出,黑袍如夜。
“用你的仙骨换,换完你就会变成凡人,值得吗?”十娘的声音平静,却像冰锥刺入人心。
“值得。”白薇薇的指尖触到**引魂蝶**的翅尖,金光顺着指尖蔓延,灼热而温柔,“他为我挡过蜂针,为我烧过画亭,为我……放弃过登仙的机会。”
“傻丫头。”十娘突然抓住她的手,黑袍下露出一片残缺的银蝶翅,边缘焦黑,“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后路,怎能用在凡人身上?”她将一枚玉牌塞进白薇薇掌心,“这是仙林的通行令,我带你去救他,用我的仙寿换!”
蜂穴的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余烟袅袅。蜂王站在尸骸遍地的大殿中央,手里捏着阳曰旦的琴,琴弦尽断,只剩一根缠着他血的丝,在风中微微颤动。白薇薇和十娘闯进来时,正看见他要捏碎阳曰旦的魂魄——那团淡蓝色的光,正被他的蜂蜡一点点包裹,即将消散。
“放开他!”白薇薇的火灵根混着十娘的仙力轰然爆发,将蜂王逼得后退三步。
**引魂蝶**从她袖中飞出,翅尖的金光如丝如缕,缠住阳曰旦的魂魄,往他体内钻去。
蜂王的毒蜂针再次袭来,却被十娘用身体挡住。银蝶翅在蜂针下碎裂的瞬间,她对蜂王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蜂族正统,你是当年偷了蜂后卵的野蜂!”
蜂王的脸色骤变,黑袍下露出的蜂身开始扭曲:“你胡说!”
“我亲眼所见!”十娘咳出银血,血珠落地即凝,“阳曰旦的爹娘当年就是为了保护真蜂后,才被你灭口——而她,”她指向白薇薇,“就是真蜂后转世!”
白薇薇的银锁彻底碎了,里面飞出一只金蜂,翅尖的花纹与她发间的鳞羽完美重合,仿佛血脉共鸣。**引魂蝶**的金光终于将阳曰旦的魂魄送回体内,他睁开眼的刹那,白薇薇的火灵根与他的灵力共振,在蜂穴中央凝成一颗巨大的蝶卵,莹白如玉,将所有**灵毒蜂**都吸了进去。
“不可能……”蜂王瘫倒在地,看着蝶卵孵化出一只金蜂,振翅落在白薇薇指尖,温顺如初生,“你才是……真正的蜂后。”
“现在,你还要抢吗?”白薇薇的声音平静,指尖的金蜂突然冲向蜂王,却在触及他身体时停住,翅尖的金光映出他的记忆——原来他偷蜂后卵,只是因为自幼被蜂族排挤,被视为杂种,想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阳曰旦扶着虚弱的十娘,看着蜂王眼底的绝望,突然开口:“如果你放了我们,我可以帮你向仙林请罪,求他们承认你的功绩。”
蜂王盯着白薇薇指尖的金蜂,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与疲惫:“不必了。”他的身体渐渐化作金粉,如秋日落叶,“我争了一辈子,才明白有些东西,抢来也留不住。”金粉落在蝶卵孵化的金蜂身上,凝聚成一颗晶莹剔透的**蜂王丹**,“这是我的蜂丹,就当……赔罪吧。”
金粉散尽时,蜂穴的穹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仙林久违的星空。星光如洗,照在阳曰旦苍白的脸上。白薇薇看着他慢慢睁开眼,看着十娘被赶来的晏春秋小心扶住,突然发现自己的翅尖开始泛出银光——**引魂蝶**不仅救了阳曰旦,还让他成了半仙之体,从此能与她同驻仙林,不再分离。
三个月后,蝶谷的老槐树下摆着婚宴。槐花如雪,落满青石。阳曰旦穿着仙林特制的银袍,衣襟上绣着细密的蝶纹,给白薇薇戴上用蜂丹融成的蝶翅冠。冠上的金蜂与她发间的银蝶交相辉映,仿佛宿命终于圆满。
小弦抱着新酿的桃花酒,脸颊微红,笑问:“蜂王真的去凡间当游医了?”
“嗯,”白薇薇抿了口酒,眼底闪过笑意,“他说要看看阳曰旦说的‘人间值得’到底是什么样。”
阳曰旦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贴着她的,琴上重新上的弦在风里轻轻响,奏着不成调的《忘川谣》。远处的仙林结界闪着微光,十娘和晏春秋的身影在云端相携而行,渐行渐远。而蜂冢的方向,有只金蜂振翅飞向天际,翅尖托着一道金光,像在给这对有情人,画了个永不褪色的句号。
宾客散去,月光如水。阳曰旦独自坐在槐树下,从袖中取出一片焦黑的蝶翅——那是小弦最后留下的。他轻轻摩挲着翅尖,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忽然,月光斜照其上,翅尖沾着的金粉显现出一行极小的字,如针尖刻就:
>**蜂族劫数,三百年一轮回**。
他心头一凛,抬头望向白薇薇。她正站在廊下,颈间新戴的银链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当他走近,银链竟发出极轻的嗡鸣,如叹息,如预警。
白薇薇察觉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阳曰旦摇摇头,将蝶翅藏回袖中,握住她的手:“没事。只是觉得……这人间,值得我们好好活着。”
她靠在他肩上,望着满天星斗。风拂过槐花,落下一地碎影。无人知晓,那片焦黑蝶翅上的字迹,正随着月光流转,悄然渗入他的血脉;也无人知晓,蜂王丹虽已融入冠冕,其内残留的执念,正与蝶卵中沉睡的新生命悄然共鸣。
而在蜂穴最深的石壁上,十娘独自伫立。她指尖抚过那行古老的预言刻痕,另一只手握着从阳曰旦处收回的蜂王丹。丹丸温润,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
她知道,三百年一轮回的劫数,早已开始。
而这一次,或许无人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