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穹顶下的倒计时(2 / 2)
“第七次尝试……”刘宇低声说,目光紧盯着那架灵活的信天翁。他认出了这个模式。
这一次,安娜的无人机选择了最冒险的路线——一个几乎垂直的爬升,目标是联合国大楼标志性的玻璃幕墙穹顶的最高点,那里理论上净化屏障的强度稍弱(或者她认为如此)。它发出高频的嗡鸣,像一只真正的、绝望的信天翁冲向风暴眼。
“不!回来!”李墨飞几乎能听到楼下安娜的尖叫穿透玻璃。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无形的能量屏障——净化穹顶配套的、用于驱赶飞鸟和无人机的低功率电磁脉冲网——瞬间被触发。没有爆炸的火光,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巨大冰块被液压机碾碎的“咔嚓——砰!”
那架承载着愤怒和希望的无人机,在距离钢化玻璃幕墙不足半米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冰墙。机翼瞬间扭曲断裂,碳纤维骨架发出哀鸣,机身四分五裂。无数印着触目惊心数据和口号的亚克力碎片,混合着内部的微型电路板和电池残骸,像一场微型冰雹般,噼里啪啦地砸落在下方警察的透明盾牌阵上,又被弹开,散落一地狼藉。其中一片较大的碎片,上面印着格陵兰冰川消融对比图,恰好粘附在刘宇和李墨飞面前的玻璃上,冰冷的数据隔着玻璃与他们无声对视。安娜僵立在原地,金发垂落,脸上混合着震惊、愤怒和巨大的挫败感。防暴警察的盾墙趁机向前推进。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门开了。沉默笼罩着两人。
他们走进空旷的电梯轿厢。刘宇将那个装有冰芯样本的钛合金箱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蹲下身,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密的银色设备——全息投影装置的便携式调试终端。他将其与手提箱侧面的接口相连,手指在终端光洁的触控屏上快速滑动、点击,专注地检查着投影参数、冰芯样本的温度稳定性和数据传输链路。屏幕上快速闪过冰芯的微观断层扫描图、年代标记、以及包裹在古老冰晶中的微小气泡。他的动作精准而熟练,但李墨飞注意到,当他用右手无名指用力按压一个接触不良的接口时,那只手几不可察地轻微颤抖了一下,额角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与他平时展现的冷静自持形成微妙反差。袖口再次被牵动,那片蜂巢状的疤痕若隐若现。
李墨飞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左腿的隐痛似乎在密闭空间里加剧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自动注射器——里面是定制的骨密度增强剂和止痛药混合制剂。他透过电梯内侧光洁如镜的金属壁,看着刘宇调试设备的背影,也看到了自己映照其中的、写满焦虑和重负的脸。AR眼镜的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后台程序仍在无声地运行着格陵兰模型,误差率顽固地停留在1.7%。头顶的电子显示屏上,“气候时钟”的倒计时数字冷酷地跳动着:71:35:44。
“那些孩子…”李墨飞打破沉默,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他们以为撞碎玻璃就能让里面的人听见。”他想到了安娜绝望的眼神,也想到了自己女儿视频电话里,身后珊瑚保育箱闪烁的微弱红光。
刘宇没有抬头,手指依旧在终端上校准着一个关键参数,调试界面的蓝光映亮了他半边脸,也照亮了疤痕上细微的汗珠。“他们不知道,或者不愿相信,”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我们不是听不见,墨飞。我们是在试图计算,撞碎多少玻璃、付出多少代价,才能避免整座大厦在洪水中坍塌。”他指着终端屏幕上被放大的一个冰芯气泡,“这气泡里的空气,是十二万年前封存的。那时的人类祖先,大概也在为生存挣扎,但绝不会想到,他们的后代需要从冰层里寻找自救的密码。”他顿了顿,完成了最后一次校准,屏幕上跳出绿色的“Ready”字样,“密码找到了,但开锁的代价,没人愿意承担。”
电梯平稳下降,轻微的失重感传来。轿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设备散热风扇低沉的嗡鸣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李墨飞口袋里的注射器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重,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大腿。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交替闪过女儿保育箱的红光、安娜碎裂的无人机、艾诺亚绝望的眼神、以及模型中那顽固的1.7%误差。
“代价……”李墨飞喃喃自语,像是在咀嚼这个词的重量。他知道,这代价不仅仅是对化石燃料巨头的挑战,对各国既得利益的触动,更是对整个人类发展路径的颠覆。而他和刘宇,以及会场内外所有人,都站在这代价的天平之上。刘宇的身体状况、他自己的家族病痛,或许只是这宏大悲剧中微不足道的个人注脚。电梯门缓缓打开,外面是通往大会核心数据准备区的通道。一股混合着臭氧、电子设备散热和精密空调冷风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倒计时依旧在无声流淌:71:32:18。
穹顶之下,真正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而风暴,远未止息于一场无人机的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