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亲(1 / 2)
抢亲
安国公府。
林芫出嫁的小院,闺房外间的墙上贴了个一人高的大红囍字,两盏红烛燃在囍字下铺着红绸的供桌上,桌上奉了几碟子红枣、花生之类的吉祥干果。
里间的卧室,十全夫人替正在替林芫梳头。
林芫的嫁衣是以青绿色云锦制作的礼服,绣以吉祥牡丹纹,袖口及领口处接了块红色绸缎,绣以祥云纹,典雅而不失庄重。
凤冠上拇指大的东珠,像是不要钱一样,环缀了整整十来颗,这是西夏皇帝命皇匠日夜兼程所打造,先不说这东珠及凤冠上的金石玉器的价值,便是这份恩宠,那也是旁的新娘子比不来的。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阮小公爷真是好福气,能够娶到长宁郡主这般家世、脸蛋皆是一等一的妙人儿。”
林芫的头发生的极黑,极浓密,极顺滑,十全夫人替林芫梳头甚至都不用上头油,不止是头发,便是脸蛋也是肤如凝脂,明眸皓齿,不用敷粉也国色天姿,再有她这个家世摆在那里,是以也不算是恭维话。
“常娘子可真会说话。”林芫客气地回了一句。
十全夫人姓常,嘴比抹了蜜还甜,“那可不是,长宁郡主可是咱圣上的亲外甥女,谁娶你那不得是高攀?旁的不说,往后阮小公爷的仕途,只高不低。”
原来是这样吗?
之前,林芫还以为,阮舒年之所以会娶她,是因为对她的愧疚,倒是忘记了她如今的身份,她早已不是那个人人可以轻贱的瘦马,而是安国公的独女,皇上的外甥女,这身份的确是矜贵无比。
林芫垂眸瞥了眼腹部,喜服做得宽松,下裙又特意做宽大了些,瞧不出来有孕,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样也好,她若是于他有用,倒也少些愧疚。
林芫从首饰匣子撚起一对珍珠流苏耳环给自己戴上,又接过常娘子递过来的红纸,对半叠好后抿至唇瓣之间,薄染了一层绯红,倒是免去了铅粉敷面既青黛描眉,等常娘子将繁复的发式梳好,将绣着金线福字的红盖头覆在林芫头顶,只还没遮住眼睛,“等下子要出府门,你便将盖头放下,直到坐轿子,拜堂,送至洞房都千万不要掀开,非得等着新郎官用挑竿揭开不可,否则不吉利。”
林芫才意识到自己要嫁人了,开始有些些许慌张,“常娘子,若是我现在说不嫁,还可以吗?”
“说什么胡话?”见林芫一直没有去外厅辞别父母,沈钰怕误了吉时,便过来看一看,没想到就听到这样的话。
“阿芫,你皇帝舅舅为了你这桩喜事,甚至大赦天下,如今这场婚事,已是举国皆知,你如今说不嫁,你皇帝舅舅那里如何交代?阮家你又如何交代?”
因着十全夫人在,沈钰并不曾拿她肚里孩儿需要父亲来说事。
林芫倒也不是真的不愿嫁,就像他爹说的,如今这场婚事办也是办,不办也是办。
只是,她心里的确生不起大婚之日该有的欢喜。
在茗心的搀扶下,林芫去到了外厅,却意外地发现她皇帝舅舅竟然也来了,“阿芫,你母亲走得早,不能亲眼看见你出嫁,舅舅我今日出宫,便是代你母亲送你出嫁。”
林芫对于母亲,只存在于那个梦里的记忆,且还没有个正脸,但听自己爹说,母亲同她长得一模一样,和皇帝也有七八分相似,是以每回见到皇帝,她的视线总游移在皇帝的面上。
林芫从皇帝身上去找自己母亲的银子,皇帝又何尝不是,林芫可是同其母李淑贤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眼眶不免一红,但又考虑到今日是林芫大喜的日子,到底将泪意憋了回去,只道:
“舅舅,送你一份礼,希望你和你的子孙后代皆能够万事顺遂。”
是何礼物,竟然还能够庇佑子孙后代?
太监总管抱着一块裹了红布的物件进来,尖着嗓子道:“皇上为沈家大小姐添妆,丹书铁券一座。”
丹书铁券,皇帝颁发的免死金牌,本朝开朝两百年也只出现过两座,没想到皇上竟然送上如此大礼,沈钰站起身,行了一拱手礼,“皇上,使不得,无功不受禄,阿芫她对西夏并未做任何贡献,这丹书铁券她生受不起。”
皇帝摆了摆手,“朕如今这皇位都是阿姐让的,当年大皇子宫变一事,又是阿姐冲锋陷阵,这本就是阿姐应当得的嘉奖,只不过阿姐如今不在,朕传给阿姐唯一的骨肉,合情又合理,谁敢说一个不字?”
林芫还是不敢去接,看向自己的老爹。
沈钰瞥向皇帝,见皇帝神色倔强,只无奈地点了点头,“听你皇帝舅舅的,那便收下吧。”
茗心安排了小厮,将丹书铁券放入嫁妆箱子,这个时候,门房急匆匆地来传消息,“来了,姑爷来了,姑爷来迎亲了。”
虽则安国公府与定国公府就隔着一条巷子,这该有的娶亲环节一个都不能少。
沈府门外,大红色的迎亲的队伍占满了整个街道,为首的两个侍从高举这“阮沈联姻”的大红木牌,新郎官阮舒年一声红色婚服,正高坐于棕色宝马之上,笑的春风得意。
已扶着林芫走到门口的茗心,不由得叹道:“阮小公爷今日可真是意气风发。”
林芫面容藏在红盖头之下,瞧不见甚情绪,只淡淡地道:“年糕哥哥哪天不意气风发了?”
阮舒年的确是龙城少有的俊俏郎君,门口等着送嫁的李不悔听到两人这般谈话,却没有从林芫声音中听出欢喜来,“阿芫,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怎地不高兴啊?”
林芫擡手抚向小腹,她高兴不高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高兴,而孩子也的确需要一个父亲,阮舒年又恰巧是个靠谱的父亲,如此而已。
“表姐,我没有不高兴啊。”林芫出声辩驳,并不想李不悔为她担心。
张灯结彩的安国公府门庭外,红轿子早已等候已久,在阮舒年的热切注视下,茗心搀扶着林芫小心翼翼地上缀着明黄流苏穗子的大红喜轿。
喜轿里头的长条柜式方凳覆了软垫及明黄罩子,等林芫做安稳,茗心便掀开轿帘同阮舒年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起轿。
阮舒年冲送嫁的李不悔抱拳,接着缰绳一扯,往定国公府大门的方向走去,“起轿,回府。”
两个府门之间,不过是百丈的距离,没想到竟也出了差错。
陆湛单枪匹马,冲破层层护卫与迎亲队伍,来到了新娘子的轿子面前。
还不及新郎官有任何反应,陆湛就当着新郎官阮舒年的面,朝着新娘射了一箭,就在众人以为他疯了的时候,箭矢不偏不倚地扎进了轿子木窗上,箭身上海悬挂着一个锦囊。
擡轿子的轿夫被这阵仗吓得将轿子放在来了地上,虽则慌张,倒也没有叫里头的人受到摇晃,否则林芫腹中的胎儿只怕要受惊。
丫鬟茗心掀开车帘,想看是何情况,就见到一个锦囊被射在木窗上,再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陆湛,心道不好,正要将箭矢拔掉,林芫闷闷出声,“茗心,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瞅见阮舒年朝自己摇头,茗心道:“没,没甚么事。”又对轿夫吩咐道:“重新起轿吧。”
不想林芫却掀开了盖头,她取下箭矢,从箭身上抽出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碎成几块的白玉观音,虽然碎来不成样子,但林芫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林芫曾经在陆湛去扬州查案时,她花了五百两银子在皇家报国寺请的玉观音。
林芫紧攥着锦囊,将手捂着心口,左右扫视一圈,果然就瞧见了高头大马上挽着长弓的陆湛,她身子后倾,擡起捏着锦囊的手指着陆湛,牙关打颤地道:“你,你怎么来了?”
她就知道这人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因着三日前陆湛的出现,前两日安国公府,定国公府皆加大了守卫,林芫也不曾出门半步,倒是不曾被她滋扰,本以为他已识趣离开,没想到却是在这里见到他。
陆湛道:“阿芫,你忘了你送我这块玉的时候,你都说过什么话了吗?”
怎么会忘?
说什么了?
林芫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捏着那碎玉,直直将手心扎出鲜红的印子,还是没有发声。
她当然记得这枚玉观音。
那个时候,他曾经问她:“为什么要如此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