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 / 2）
番外1
初冬的绵绵细雨下了大半天也没止歇迹象，从兼职的咖啡厅赶回学校，丁仲身上已蒙了一层细密晶莹的水珠。
他顾不上锁自行车，急匆匆跑上阶梯教室，透过大门上透明玻璃窗，只见教室里人头黑压压的，宣讲会已经开始了。
丁仲正打算推门进去，一只背后伸过来的手拉了他一把，地上湿滑，差点让他摔了一跤。
“学长，这里面在干嘛呀？”
拉他是个小男生，比丁仲挨了一头，微湿的刘海耷拉在细长眉毛上，模样清秀。大冷天的，小男生也只穿了件雪白卫衣，倒是脖子上一条红彤彤的毛线围巾透着股炽烈暖意。
丁仲下意识觉得，小男生瘦条条的身体里，似乎孕育着用不完的能量。
“A厂宣讲会啊。”丁仲说，“你……应该不是大四生吧，这么早来听招聘宣讲？”
秋秋上下扫了他两眼：“你是大四？”
“……大二。”
“我大一，你也没比我好多少嘛。”
丁仲一怔，这人要么自来熟要么天生爱擡杠，没再说话，推门往里走。
秋秋跟了进来。A厂是知名互联网龙头企业，宣讲会排场没二话，阶梯教室都快被挤爆了。两人只能贴着墙根站着。
最前方讲台上坐着五个年轻人，均是申大毕业后进入A厂工作的学长学姐。其中四个穿着都十分随性，十足的码农形象，只有边上一位戴着无框眼镜的儒雅青年，黑色西服外套下是白色衬衫，领口和表情一样板正。
见他望过来，丁仲挥了挥手，用口型招呼了一声：“老邢！”
秋秋踮起脚尖张望半天，见状问丁仲：“你认识？”
“认识啊，咱们学长，毕业两年了。”丁仲没注意到他蠢蠢欲动的眼神，“既然有兴趣听A厂宣讲，你也是计算机学院的吧？”
“建筑学院。”
秋秋的回答让丁仲又是一怔，扭头看他，秋秋却又全神贯注盯着讲台了。
介绍公司，介绍招聘岗位，分享工作心得，宣讲会结束之前还有个答疑环节。又是知名企业又是学长学姐，临近毕业的学生们提问十分踊跃。秋秋站得远，身高也不突出，举了好几次手都没被点到名。
丁仲看不懂了：一个建筑学院的新生，专业不对口离毕业也远着呢，能有啥问题急成这样？
他正想拍拍秋秋的肩膀说可以替他举手，只见那纤瘦的背影直接挤进人群中，随后从前面人的脑袋上冒出大半个身体。
看样子，竟是踩到桌上去了。
——全场为之一静。
“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吗？”讲台中间那名已毕业的学姐笑着问。
秋秋目光四下扫荡一圈，透出与身形毫不相符的霸气：“我有个问题想问老邢学长。”
讲台最边缘，一直以来发言甚少的邢又春微感愕然，但表情没什么变化，稍稍凑近话筒：“请问。”
远处站在桌上的小男生目光灼灼，这一刻，似乎比艳红的围脖还要扎眼。邢又春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小男生笑眯眯开口：“学长是单身吗？”
偌大阶梯教室内，密密麻麻的视线霎时从一个焦点转移到另一个焦点，让邢又春扶眼镜的手僵在半空。
*
“大种子，你给我句实话，老邢是不是喜欢你，不然他能对你这么好？”
丁仲不堪其扰：“那是因为老邢他……”
话停在半截，没能说下去。眼见秋秋眼睛里的狐疑越来越浓，丁仲只好丧起脸妥协：“好好好，我答应你。”
申大西门美食街上有一家小酒馆，丁仲带着邢又春推门而入，里头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
“头一次见你想喝酒啊。”邢又春说。
“那不是跟你学出师了嘛，那份兼职刚发完工资，请师父喝个酒吃顿饭应该的。”丁仲说出早已编好的理由，僵硬的笑容隐约透出几分紧张，探头在店里扫了一圈，终于落到某个角落，“那儿有位置。”
他说完却没动，偷摸打量两眼邢又春：“老邢，秋秋那孩子瞅着挺喜欢你的，你真不考虑考虑啊？”
邢又春拍了他脑门一巴掌：“差一天也是未满十八岁，那叫什么，未成年人——不是早跟你说过？”
说着往丁仲指的方向走，没两步，蓦然停下。
酒馆最角落的桌子边，他口中的“未成年人”形单影只地坐着，面前摆了一杯冒泡的扎啤，扎啤更前方，还有一个小小的六寸蛋糕。
一根蜡烛插在蛋糕最中间，静静燃烧。
一桌一人，仿佛被喧闹场合遗弃在角落里的孤独少年。
邢又春定定看了一会儿，扭头：“哪有空桌？”
背后的丁仲却不见了。
再回头时，那桌边的少年微微侧过身，大眼睛中倒映着霓虹灯光：“来陪我吹根蜡烛吧？”
四周明明很吵，但这句话连带着尾梢可怜巴巴的气息，丝毫不落地钻进邢又春耳朵里。
*
“……这套三居室是南北通透的，主卧带衣帽间，两个次卧面积都不小。按照邢先生您设想的，随便哪一间用来当书房都足够容纳两人居家办公。”
“交房时间？”
“明年3月份，精装交付。”
邢又春点点头，3月份交付，再拿3个月散散味，时间刚好。
丁仲从另一扇门里出来，脸上挂着惊叹：“老邢，你跳槽就是为了买房子吧？这得多少钱啊，厨房是我家两倍大，做起饭来老爽了！”
邢又春笑了笑，笔画着厨房墙面：“秋秋不喜欢你那种中式爆炒，到时这道墙切一半，留一半加工成岛台，做成开放式。”
“你这时候买房，是赶在秋秋毕业工作前吧？”
丁仲眼里有些艳羡，但更多的是对邢又春的佩服和敬重。只是他向来含蓄，夸人的话只好意思背后说，紧接着就玩笑道：“我看你是跟秋秋住惯了，饮食起居都不想操心。干脆让秋秋直接退掉三方，当你小保姆得了。”
秋秋大二开始便搬出宿舍和邢又春同居，秋秋凡事主意最正，老邢在生活上对秋秋的依赖，丁仲都看在眼里。
邢又春不置可否地笑笑，不指望丁仲蠢直的脑瓜子，在到底谁依赖谁这件事上转过弯来。
看完房，交过定金，两人走出售楼处。丁仲回头仰望一眼在建中的小区楼栋，叹了口气：“都走到这步了，可惜国内还不合法。”
*
无数人翘首以盼的同性婚姻法终于出台，一对又一对同性情侣婚礼照片在网络上掀起一阵阵热潮。无数人欢天喜地中，丁仲却闷闷不乐。
天还没亮，他被拉进车里，慢吞吞系好安全带。明明是邢又春和秋秋大喜的日子，他的情绪反而更低落了。
一只温热的手盖上他手背，轻轻揉捏：“好了，至于不高兴这么久么？”
“当然至于！”丁仲难得一见的犯起小脾气，“说好了他结婚让我当伴郎的，怎么就临时临脚叫了刘明生那小子？他跟赵妮儿都快领证了！”
易安开着车，闻言斜他一眼，语气凉凉：“要不是你非要等着老邢结婚，我们俩已经领证了。”
丁仲语声一滞，不敢再看身边人，扭头望向窗外，被不远处的景象震惊了一把。
“这……老邢把整个烟火公园都包下来了？这么大手笔？”
还没到公园门口，沿路便出现成排的彩色气球和白色丝带，在徐徐春风中欢快飘拂。公园大门口整个被包装成鲜花拱门，红地毯从门下一路延伸向公园深处，不见尽头。
临时搭建的白色教堂虽然简易，但安放在绿荫湖影之间，显得精美又圣洁。
客人大都没到，现场多是婚庆公司忙碌的工作人员。丁仲上赶着帮忙，易安心知拦不住，便由他去了。直到参加婚礼的人陆陆续续到场，才把他拉进教堂后方的白色帐篷里。
“换身衣服。”易安说。
丁仲看了眼自己身上崭新的黑色西服：“早上刚换的。”
易安指了指他身侧下摆，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蹭了一块白漆，掸两下没掸干净不说，反而把手也染白了。
眼瞅婚礼即将开始，丁仲急了：“咋办，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
“我这儿有呀！”
清亮的女声从帘外响起，一年四季热裤不离身的乐彤走了进来，从帐篷最里面的衣柜里拿出两身白色男士礼服。
“别看我影楼小，衣服嘛，要几身有几身。”
丁仲忙不叠去更衣室换上，拉上更衣室帘子的一瞬间，恍惚回到几个月前生日那夜。
同样是在烟火主题公园，同样是在这顶拍情侣写真的影楼帐篷，同样是在这间简易的更衣室，手里，同样是一身白色西服。
他下意识看了眼一布之隔的另一间更衣室，冥冥中，觉得一会儿与自己一同出来的，也是当初那个白色西服的易安。
片刻的恍惚，让他换衣服的速度慢了些许，走出更衣室时，包裹在白色礼服里的易安果然就站在两步之外，正微笑看来。
个头高，身材好，长相更是无可挑剔，影楼随便一身西服穿在易安身上，就跟量身定做一般，除了完美，丁仲再找不出第二个形容词。
他的脸莫名有些发热，视线从易安身上挪开，装作若无其事地对乐彤说：“乐美女，这是你店里刚买的衣服吗，这么新。”
衬衫袖子正好从西服袖口露出半寸，白色裤腿也正好搭在皮鞋鞋面上，尺寸刚刚好。
“那可不是？多亏你们，现在好多情侣都跑来我这拍写真，我得趁机加大投入打造口碑。”
乐彤说着，笑容莫名地看了易安一眼，把丁仲拉倒化妆台前坐下。
丁仲惊讶：“还化妆？别了别了，快来不及了，我刚看神父都到了。”
“你又不是伴郎，着急做什么。”
易安帮着把他按到椅子上。乐彤手脚麻利，湿巾粉刷立马糊上丁仲的脸。
丁仲画完画易安，好在两个身高腿长的大帅哥颜值都十分在线，乐彤不带歇地连画两个妆，还没用掉十分钟。外头的婚曲中，牧师的声音响了起来。
“有请新人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