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1 / 2)
阿月把索引锦往阁门一挂。
红黄绿的线在灯影里晃,像道彩虹,照着进出的人,鞋尖都沾着点锦线的光。
她退后两步瞅,指尖点着锦上的绿线,针脚在光里闪,像落了层碎银。
"侄女来了,我教她认这绿线。"
她忽然笑,眼角的纹挤成了花,比染了晨露的菊花还舒展。
"说'这是咱越人养蚕的法子'。"
"跟汉家的书搁在一块儿,比蜜还甜,吃着都香——比她偷藏在枕头下的糖块还让人惦记,夜里做梦都能咂摸出味儿来。"
刘妧站在架旁,看着卫子夫摆书的手。
指尖捏着书脊,轻得像碰蝴蝶翅膀,生怕惊飞了书里的字。
她忽然笑,声音软乎乎的,像刚蒸好的米糕。
"明儿开阁,该让百姓好好瞧瞧。"
"这书阁,是咱自己的——不是宫里的玉阶,踩上去得踮着脚;是田埂上能踩的路,光脚走都踏实。"
天禄阁前的鼓乐震得晨露落,打在青石板上,"嗒嗒"响,像无数只小马蹄。
刘妧手按锦缎包裹的《天禄阁成诏》,诏书上的朱纹用芸香墨写的,风吹过,香得人鼻子痒,忍不住想打喷嚏。
阶下的王老实攥着衣角,新布鞋沾着泥,是今早从桑园跑过来蹭的,鞋帮上还挂着片桑树叶。
"陛下,该揭匾了。"陈阿娇轻击玉磬。
"叮"的一声,鼓乐停了,像被掐断的丝线,满世界突然静了静。
她拽了拽青衿锦袍,袍角绣的"开卷有益",针脚密得像鱼鳞,阳光照上去,银线闪得人眼花,得眯着眼看。
"鲁直,上梯子!"陈阿娇扬声喊,声音脆得像敲玉,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鲁直踩着梯子往上爬,梯子"吱呀"晃了晃,他赶紧扶稳,手心出了汗。
手里的红绸系着匾额,整木雕的"天禄阁"三个字,字缝填着锦灰,在晨露里泛光,像浸了水的宝石,润得能滴出光来。
"我数一二三!"他扯着嗓子喊,梯子下的人都仰着头,脖子梗得像晒蔫的高粱。
"一——二——三!"
红绸落下,飘在风里,像条红鲤鱼。
人群里爆发出喝彩,比集市上抢便宜货还热闹,声浪差点掀翻了阁顶的瓦。
王老实忽然拽阿月的袖子,手都在抖,指甲掐进她胳膊肉里。
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芦苇:"你看那字!比西市的酒旗还亮!我昨儿还梦见这匾,字没这么精神,像没睡醒似的!"
阿月的父亲骆越捧着树皮书,书皮的蜜蜡在晨光里融了点,沾在指腹上,黏糊糊的,像抹了层蜂蜜。
他忽然抬手抹眼,泪在晨光里闪,像掉了颗星星,砸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咱越人的字,也能进这阁了——我阿爹要是活着,能笑出声,比喝了交趾的米酒还醉,走路都得打着晃。"
书阁内的人潮挤得像收蚕时的筐,胳膊肘碰着胳膊肘,谁也不恼,脸上都带着笑。
王老实摸着"经史阁"的楠木书架,架上的锦线刻度标着书格高度,跟他桑园量苗的尺一个样,连线的颜色都像,青幽幽的。
"这架稳当。"他对旁边的老儒说,手掌拍着架板,"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指尖发麻。
"比我家的米柜还结实,能装百来本书——上次我家米柜塌了,撒了满地米,心疼得我婆娘哭了半宿,这架肯定塌不了,比石头还牢。"
老儒摸着书架,指尖划过锦线刻度,忽然笑,胡子抖了抖。
"比太学的书架巧,太学的架没刻度,找书得翻半天,跟在麦垛里找麦穗似的,腰都累酸了。"
桑小娥在"农医阁"举着索引锦,红标绿标在人手里传,线都快被拽松了,她赶紧往回拢。
"越妇们看这里!"她指着绿线,声音亮得像铜铃,盖过了人群的嗡嗡声。
"红标是稻书,绿标是桑经,上次阿婆找《桑蚕歌》,对着这线一摸就着,比摸自家蚕茧还准。"
个越妇挤过来,手里还攥着桑枝,枝上的叶沾着露水,滴在索引锦上,晕开一小片湿。
"小娥姑娘,这绿线能找着'蕉叶垫筐'的法子不?"她嗓门有点哑,带着急。
"我家蚕总生病,上回死了半筐,阿月说书里有法子,比老辈子传的灵。"
桑小娥拽过绿线往架上引,线在书脊上滑,像条小绿蛇。
"保准能!您看这线到头,第三格就是,阿月姑姑特意标了越文的,比画还清楚。"
骆越捧着树皮书往"异族阁"走,脚边的越人孩童突然拽他的裤腿,力道还不小。
孩童指着译字牌,牌上的越文旁绣着汉字,银线闪闪的,像撒了把碎银,晃得人眼晕。
"爹!那是'蚕'字!"孩童喊,声音尖得像刚出壳的雏鸡,刺破了阁里的嘈杂。
"阿月姑姑教过,说这字像蚕在吐丝,弯弯曲曲的,跟咱筐里的蚕一个样!"
骆越弯腰摸译字牌,银线绣的字硌着手心,像摸着刚结的蚕茧,糙里带点软。
他忽然笑,眼角的纹挤成了花,比地里的棉桃还饱满,能挤出蜜来。
"对,是'蚕'字——以后你认字,就来这牌上摸,比我教的准,我上次还把'桑'字认错了,被你阿月姑姑笑了三天。"
"活板印房"的墨香飘到了阁外,混着芸香,闻着让人精神一振,比喝了凉茶还舒坦。
墨非正往锦纸上印《芍陂治水图》,图里的渠像条蓝带子,绕着稻田弯,跟王老实桑园的渠一个样,连转弯的弧度都像。
胡商阿罗憾凑过来,络腮胡蹭着锦纸,纸薄得能透光,他对着光瞅,图里的稻穗都能数清,颗粒饱满得像要掉下来。
"这比我们的羊皮卷轻便!"他掂了掂,手一扬,纸在风里飘了飘,像只白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