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出城 (1)(1 / 2)
不过一宿,她总觉得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沈恪骤然睁开眼睛,心神警醒过来,他一把握住身旁的长剑,目光锐利地看向前方。
来人并不意外对方这般态度,若是沈恪睡得太死,倒是要让她担心了。
嘉宁郡主对沈恪对上一眼,而后将一个包袱丢给他,沉沉地开口道:“这是你们的药,都取回来了。”
沈恪在确认来人是嘉宁郡主时,他稍稍一松气,靠着墙站直身子,接过嘉宁郡主随手丢过来的包袱,他低下头看了一眼,眸中透出一抹惊诧,这包袱,正是他们先前落在客栈中的那一个。
“郡主,您这是......”沈恪擡起头来,定定地看向嘉宁郡主。
便是这一眼,他赫然注意到嘉宁郡主的手臂上随意地绑着一截布条,布条上尚还带着些许血渍,沈恪的双瞳微微一缩,这是刚刚受的伤。莫不是......是为了替他们取回这个包袱?
嘉宁郡主又将一提带着热气的油纸包丢了过去,她面上的神情一片镇定,随后淡淡地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屋里,小声道:“这是随手给你们带的早点。你们的药都落在包袱里,总要给你们取回来......放心,不是在拿包袱的时候撞上人的......”
“大概是灯下黑,他们也想不到会有人这时候回客栈去拿东西。客栈那一头没什么人守着,就是买完包子回来的时候撞上了一队卫兵,一时大意手臂上划破了点,”嘉宁郡主李若华低头瞥了一眼自己右手臂上包扎的伤处,满不在意地道,“人,我甩掉了。”
嘉宁郡主看了看眉眼间难掩倦意的沈恪,可以看得出来这一夜的浅眠,对重伤在身的沈恪来说,休整得并不好。嘉宁郡主的眉头轻轻一皱,她略微沉吟,而后道:“我就不等嘉乐醒来了,刚摆脱了人回来,但多少也是惊动了卫兵,那苏程玉不是一个蠢人,应当很快便会反应过来。”
“我先走一步,将人的注意力引开,你们看准时间,想法子脱身吧。”嘉宁郡主想了想,她并未踏步入屋,而是后退一步,对着沈恪拱手一礼,沉声道,“嘉乐妹妹便就托付给你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沈恪闻言,他站直身子,对着嘉宁郡主还了一礼,低低地道:“郡主放心,臣定护嘉乐郡主周全。”
嘉宁郡主的视线朝着虚掩着的房门看了一眼,便就转身离开。身形利索的纵跃,她也就消失在屋瓦之间。
沈恪擡头看去,不过是须臾之间,已经是见不到嘉宁郡主的身影了。他抿了抿唇,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
曦光渐亮,手中的包袱以及散着热气的油纸包,让他稍稍回神,沈恪在门口站了站,便就转身推门,踏步入了屋子。既然嘉宁郡主已经行动起来了,那么他们也必须要抓紧时间,免得错失出城的机会。
屋子里很安静,透亮的曦光从窗子外漏了进来,屋里很安静,甚至带着些许暖意,沈恪将包袱和油纸包放在了桌上,他朝着里屋走去,只是走到珠帘处的时候,他的脚步一顿。
里间,正躺在床榻上酣睡的李云曦略微侧了侧身子,转过头来,红润的朱唇微张,含糊不清的呢喃声随之传出。
沈恪的脚步停在了珠帘外,他的目光扫过里屋,借着微弱的曦光,可以看到李云曦露在被子外的雪白皓腕。他不自然地将目光别开,踟蹰不前,而后便又安静地回到外间坐下。
屋子里并不算冷,些许暖意在屋中飘荡,但是沈恪却是浑身冰冷,堪堪坐下,便就觉得内腑间一阵闷痛,他低声咳了两声,脑中的晕眩随之而来,不必搭脉,沈恪也能知道这是气血不足而导致的。
他摸过桌上的包袱,从中取出一支药瓶,倒出一枚丸药,放入口中咽下。苦涩的药丸在唇齿间化开,浓郁的药味在口腔里绽开,沈恪微微皱眉,只是咽下的苦涩很快便就化作了一股暖意,在内腑间慢慢地流转开来,他闭目运转内息,体内的内息慢慢调转开来,将脉络间的隐痛一点点地抚平。
只是这调息尚未停下,便就听得屋子里的呢喃声略微不安,沈恪停下流转的内息,他睁开眼,在那不安的声响中带出来浅浅的哭泣声时,便就疾步走了进去。
里屋的光线更加昏暗些,睡在床榻上的李云曦,睡姿很好,乖乖巧巧的,同她平日里的模样一般。然而此时的她紧闭着的眼角不断沁出泪水,微微皱起的眉头,口中害怕的呢喃声,无一不是在说明她正陷在噩梦之中。
沈恪迟疑了下,而后伸手轻轻地晃了晃李云曦。
李云曦的眉头紧紧拧着,眼角的泪水与额上滑落的冷汗交融在一起,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昨夜里她听着嘉宁郡主所言的噩耗,虽然睡前安抚自己,爹娘以及兄长他们定然会吉人只有天象,然而在睡意浅显之后,这些日子的奔波逃命和得到噩耗以后的恐惧骇怕都蜂拥而来,她陡然陷入了无法醒来的噩梦中,梦中她孤独地一人四处逃窜,她看着身边的至亲之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听着有人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肯和亲而导致的,她一遍遍地反驳着。
不是,不是的。
李云曦的身子害怕地直发抖,紧紧拽着被子的手握到僵硬。沈恪看着深陷梦魇中的李云曦,他蹲下来,摇晃李云曦的手略微用力,开口呼唤的声音也略微提高了些许。
躺在床榻上的李云曦骤然睁开眼,满头满脸的冷汗与泪水,她僵硬着身子转过头来,一眼便就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沈恪,在昏沉的光线下,那张苍白的面容上盛满了担忧,李云曦心头的惶然涌了上来,她忽而间扑向沈恪,一把搂抱住沈恪,柔软的手臂紧紧地搂着沈恪的脖子,仿佛是溺水的人抓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湿漉漉的泪水落在他的颈边。
沈恪身形一僵,但却也没有将人推开。他可以感觉到对方那发自内心的恐惧,呜呜咽咽的抽噎声在他的耳畔响起,令他的心绪起伏不定。
他的手僵硬地伸出,而后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李云曦的后背,沈恪的眼眸微微垂下,遮掩住眼中浮躁的情绪,双唇微动,低低地道:“别怕,阿宝乖,没事了,都是噩梦,都只是梦......”
沈恪放柔声音,他的嗓音带着些许清冷,吐出口的安慰话语略微僵硬,但是却给李云曦一种莫名的安定感,将她自梦中带出的惶惶不安统统抚平,噩梦里纠缠不休的恐惧点点滴滴地消散开来,李云曦眨了眨眼,将眼角的泪珠眨落,低低的呜咽声慢慢地平复。
屋外的曦光慢慢地亮堂起来,自窗子外照射进来,李云曦的呼吸悠长,鼻息间是熟悉的药味,她的意识自梦魇中完全清醒过来,昏暗的屋子,此时在透亮的曦光照射下,显出一片光亮。
李云曦呆了一呆,突然,便就察觉到自己此时正紧紧地搂抱着沈恪。沈恪是半跪在床边的,他的身形略微僵硬,只是轻拍她背后的手,力道很是轻柔。
李云曦呆愣着,半晌没有动作,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唐突了沈恪,只是现在这情况,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但是忽而想到沈恪身上还带着伤,她急忙松开手,从沈恪的怀中退出,缩进了被衾里,她不敢看沈恪,只是拉高被衾,将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而后闷闷地道:“嘉、嘉宁姐姐去哪儿了?”
沈恪见李云曦已然清醒过来,他并不敢在床边多耽搁,起身地太急,在起身的那一刻,眼前一黑,险些站不起来,他扶了一把床栏,低头看了眼整个人都埋在被衾之中的李云曦,心头微微一松,而后沉声回道:“小殿下,嘉宁郡主先走一步,已经离开了。”
言罢,他缓过一阵,便就转身离开,走至外间,而后接着道:“殿下,咱们的时间不多,搜查的卫兵很快便会察觉到不对劲,要辛苦殿下了,尽快收拾妥当,咱们要抓紧时间离开。”
李云曦躲在被子里,面颊上一片燥热,听着沈恪的话,她心头一惊,未曾想到嘉宁姐姐竟然这么早就走了,连同她道个别的时间都没有了......脑中浮现起昨夜的惊险,便就反应过来嘉宁郡主的主意,心底浮起一层懊恼,他们如今尚在卫兵的追捕之下,她这还在耽误时间。
李云曦急忙起身,整理衣裳,又看到了桌上熟悉的包裹,她惊诧地认真看了两眼,确定这就是他们当时携带的包裹,当时分明是落在了客栈里,怎的又出现在这儿了?莫不是......
她噔噔几步就出了里屋,一眼就看到笔直地站在外间的沈恪。李云曦的脑中赫然浮现先前的那一幕,她面颊微红,脚下步伐略微小心,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沈恪转过身来,看着眉眼间带着些许担忧和歉意的李云曦,躬身一礼,道:“小殿下。”
李云曦脚下的步伐一顿,她看着面前的沈恪,那一句‘小殿下’,好像瞬间就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不过是一个晚上,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
“小殿下,洗漱的水,臣给您都准备好了,你收拾一番,包子在桌上,是嘉宁郡主走之前买的,还热乎的,您先吃点。”
“嗯,我知道了。”李云曦的目光扫过沈恪,沈恪的气色并不是很好,在泛白的曦光之中,更是显出一抹清冷的气息。
“你也吃包子。”李云曦洗漱一番后,便就坐了下来,倒也不知道沈恪是自哪里弄来的热水,她端起面前的水杯,小口抿了一口,水是温热的,搭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她又看了一眼沈恪,小声开口道。
沈恪看着推送到自己面前的包子,擡眸看了一眼李云曦。他伸手将桌上的包子拿起,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知道这时候应该好好吃东西,待会儿带人离开时,怕是还得有一番折腾。
“多谢小殿下。”
李云曦听着沈恪略显刻板的道谢,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可是在张口欲言的那一刻,口中的话语一时间就凝在了喉咙间,沈恪微垂着的头,面无表情的侧脸,将她所有的想法都逼了回去。
“那个包袱,是你回去客栈取回来的吗?”李云曦咽下口中的包子,低低地问了一句。
沈恪喝了一口水,而后将视线投向放在桌上的包袱,他摇摇头,随后解释道:“不是,那是嘉宁郡主替我们取回来的。如今,嘉宁郡主先行一步,正好是吸引了大量卫兵的注意力,我们出城也会容易点。”
李云曦的眼中透出一抹惊诧,她不由得问询道:“嘉宁姐姐,可有受伤?”
沈恪想了想,并未将嘉宁郡主受了点皮肉伤的事告知,只是摇头回道:“小殿下放心,嘉宁郡主一切安好。”
“小殿下,你暂且在这屋中稍后,臣去外边探探情况,很快便回来。”沈恪看了一眼天色,不能在耽搁时间了,他须得出去探个究竟,也好知道接下来应当如何行动。
李云曦听得沈恪要出门,她心头一紧,胸腔内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蜷握着的手指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掌心中,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但却很快便垂下眼眸,强作镇定地点点头,闷声道:“好,你注意安全。”
沈恪站起身来,对着李云曦拱手一礼,道:“小殿下放心,臣很快便会回来。”
李云曦愣愣地看着沈恪消失的背影,她抿了抿唇,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头乱七八糟的,总觉得千头万绪都搅和在脑中,可是却又理不清,便是昨晚得来的消息,她也有太多的事未曾完全想明白。只是到了如今,却又是无人可问,无从问起。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小声地自言自语道:“莫要胡思乱想了,且走一步看一步。”
出了幽静的巷子,大街小道上的气氛较之昨儿,明显得要紧张多了。沈恪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小摊处,听着那些小摊贩的窃窃私语。
“今早城中的卫兵窸窸窣窣的,好像是在追什么人吧?”一名矮瘦的小贩,缩头缩脑地凑到一旁卖包子的大婶身边嘀咕着。
大婶眉头微微一拧,随后包了一笼包子,递给面前来买包子的客人后,看了看四周,小声回道:“是呢,听说是追贼人。”
“这事儿,我也知道,”卖酥糖的大爷探过头来,一脸神秘地道,“我这是听我在衙门里当差的大外甥家说的,那贼人可厉害了,出了那么多卫兵,还有......”
大爷左右看了看,而后轻声嘀咕着道:“还有龙鳞卫也出动了,人愣是逃出了城,你没看今儿城中的卫兵少了一些,跟着一同追出去。”
大爷比划了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城门口。
“没追到?”最开始那名瘦黑的小贩惊诧地接了一句,“那可是龙鳞卫呢!还有龙鳞卫追不到的人?”
“小声点,”大爷朝着周边扫视了一眼,而后小声道,“那贼人可不简单呢,听说盗的东西是宫中的宝物,哦,对了,听说咱们城里还有同党躲着呢。”
听着大爷最后说出的话,旁边的几人眼中的惊诧之色异常浓烈,仿佛对于同党一事有些不大相信。
“同党?”
“不会吧,你没看城中的卫兵没有四处搜查?这若是有同党,不得翻找个底朝天?”
“你们不懂,不懂,这呢,可都是为了麻痹对方,人其实......”
这话说道这里,那大爷忽而间就不说了,仿佛是有什么难处一般。而沈恪擡眸瞥了一眼,突然注意到街角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的眉头微微一挑,轻巧地从人群中退开。
从刚刚小贩们的讨论中,沈恪大抵可以猜到,嘉宁郡主是成功地将苏程玉引开,便是连城中的卫兵也追了一批出去,但苏程玉并未就此放松,而是还留了一批人在城中,私下中在搜捕他们。只是不知道,苏程玉到底是猜到了多少?
若是让他们发觉那一方玉玺在他们手中,只怕这天涯海角,都是摆脱不了龙鳞卫的追捕。
沈恪心中思绪纷纷,只是如今看着平静的城中,那城门口却是重重防卫,要出城,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他如今尚还有伤在身,且又拖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李云曦,用蛮力突围,并不是最佳的方法。
他须得琢磨一个法子,将人安全地带出城。
沈恪的步伐很轻,眨眼之间便就消失在街巷之中,他顺着街巷拐入胡同,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前方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