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绝处逢生 (1)(1 / 2)
爱哭的小娘子,运气也不会太差的。
这骤然的袭击太过猝不及防,沈恪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然是顺着这一击的力道倾倒了下去。或许是太过突然,伤口的疼痛尚还没有爆发出来,他坠下的时候,雨水砸在他的面颊上,冰凉凉的,身后的腾空感,令他有一瞬间的晕眩与迷糊。
只是,很快,沈恪便就清醒过来,他吃力地稍稍跃转身体,手中握着的匕首陡然发力,狠狠地扎入断崖的山壁上。
经过连日来的暴雨冲刷,山壁上的土石松软了不少。匕首恰好能够扎进去,只是下坠的力度在山壁上拉开一道深深的刀痕,刺耳的噌噌声被暴雨声吞没。
好在往下滑了一小段之后,匕首便就卡在了石缝间,沈恪紧紧握着匕首,悬在断崖凹进去的一块地方。大雨砸在他的身上,自沈恪的衣角滴落下来,形成了一颗颗染着血色的珍珠,融在越发漆黑的夜幕之中。
断崖下是鲜血淋漓,断崖上也不遑多论。
熊厉的右手被大树压下,整个人卡在两棵倒下的大树缝隙间,大雨砸落下来,他浑身都湿透了,这时候熊厉已然从杀戮中清醒过来。虽然伤势颇重,却还是保持着意识。
“咳咳......”熊厉轻轻咳了一声,将呛进来的雨水混着血水吐了出来。他大口喘着气,艰难地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压住的右手,右手臂已经毫无知觉了,便是痛感也是察觉不到,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痛得麻木了?
只是,若是再无法离开这里,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只怕明年的今日便是自己的忌日了。
熊厉吃力地挪动了下身子,发现那手被压得严严实实的,侧头看了一眼树干下淌落的血水,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自嘲地道:“这样死,有点难看。”
他叹了一口气,豆大的雨珠砸下来,熊厉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他眨了眨眼,想着刚刚与之交手的沈恪,心头略微遗憾。这人,倒是一个难得的好对手,可惜死了......
他最后射出的是藏在袖间的透骨钉,便是对方能够勉强避开要害,但落下断崖,也是难逃一死的。
熊厉叹了一口气,浑身都乏力得很,也不知道丁明是否抓到了郡主?
丁明?熊厉忽而想到一件事,他费劲儿地伸手摸到自己的腰间,腰带内藏着一根不过试纸长短的竹管,他将竹管取出,磕磕绊绊地将竹管上的封口拆开,而后将竹管对准天空,一道拖曳着红光的烟火自竹管中冲天而起,在下着大雨的漆黑夜幕之中绽开一朵火红的焰火。
在焰火散开之后,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熊厉便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熊厉朝着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影在雨幕中逐渐清晰。
是丁明。
熊厉的眼中闪出一抹笑意,倒是欠了丁明一条命了。他平日里习惯了独来独往,这求援的焰火从来不曾带在身上,也是先前行动的时候,丁明强硬地将这求援烟火塞到他手中,让带在身上。
没想到,竟是真的派上用场。
丁明嗅着空气中散不掉的血腥气息,他眉头一拧,马都未曾停稳,就迅速翻身下马,朝着大树倒下的地方疾纵而去。
“丁明......”熊厉看着跃到树旁的丁明,他憨憨一笑,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丁明眼含警惕地朝着四周看了一眼,随后抿了抿唇,小心地靠近熊厉。
熊厉呵呵笑了一声,轻轻地咳了咳,道:“不用看了,没人。”
闻言,丁明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他蹲下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树,大树的断口很齐整,想来应当是有人刻意为之。而后他又小心地看了看熊厉那压在树下的右手臂,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沈恪呢?”丁明取出一瓶药,到处两枚喂给熊厉。
熊厉咽下口中的药,这药是保命用的,药入了口,很快便能感觉到一股暖流自身体里涌动,冰冷的身体开始慢慢地回温。
“大概死了吧。中了一枚透骨钉,人掉下了断崖。”熊厉恢复了一点力气,小声回道。
丁明听着熊厉的话,他的目光掠过那带着幽深气息的断崖,倒也没有过去探看,遂又低下头,审视着熊厉被压得严严实实的右手臂,以及自那下方混合着雨水淌了一地的血水。
他想了想,将别在腰间的佩刀拔出,沉沉地道:“这树的分量不轻,我一个人不好挪开,最主要的是,你人被卡在这树缝之间,我若是用劲,只怕会让你伤上加伤。要是等我将其他人喊来帮忙,依着你这伤,想来你很大可能是撑不到......”
“砍了吧。”
熊厉不等丁明将话说完,他吐出一口气,咧嘴笑了一下,平淡地对着丁明说了这么一句话。
丁明握刀的手微微一顿,他的视线同熊厉对上,熊厉眼中的神情很是平静,他随意地挥了挥左手,道:“你不必同我解释那么多,我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这伤,我晓得。”
“便是你能挪开这树,我这手取出来,也是废了。骨头都碎了,现下也就是一堆肉泥包裹着碎骨,哪个神医能够医好?能够治好的,大概就是神仙了。”熊厉灰白的双唇露出一抹苦笑,刀头舔血的日子过多了,这些事自然也见多了,“刀功,利索点,别耽搁了,不然我这得耗死在这儿。”
丁明擡眸看了眼熊厉,甚至不曾再与熊厉叮嘱两句,只见他手中的佩刀一闪,森冷的银光自树侧熊厉的右手臂处掠过。
丁明的箭法是极好的,刀法虽是稍有逊色,但也不算差。龙鳞卫的佩刀是特制的,锋利而又坚韧,复上了内劲的佩刀更是削铁如泥。
斩断熊厉的右手臂不过是眨眼之间,一阵冰冷掠过,熊厉只觉得右手臂处阴寒袭来,但很快便就被剧痛覆盖,撕心裂肺的疼痛从断臂处沿着臂膀传至全身。
“啊啊啊——”熊厉不由自主地嘶吼出声。
丁明将手中的佩刀一甩,血水甩开,佩刀入鞘,他利索地将熊厉从树缝隙间扯出来,疾点熊厉身上的数处xue道,将断臂处的血脉暂且封住。
看着此刻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的熊厉,他从怀里取出药瓶,微微侧下身子,尽量挡住落下的滂沱大雨,将药粉大把大把地撒在熊厉的断臂处,而后又伸手撕扯出一块布条,顾不上布条是湿漉漉的,便就给熊厉的伤处包扎起来,他包扎得极有技巧,那喷涌的血水在布条扎牢之后,肉眼可见地减缓出血。
丁明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熊厉,沉声道:“你这伤,得尽快找大夫处理,封的血脉不能拖太久,不然废的可就不止是你这一只胳膊了。”
熊厉大口喘着气,他缓缓笑了一声,身上在微微颤抖着,顺着丁明的手的力气,慢慢地站起来。
失血过多以及伤口的剧痛令他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只是看了一眼丁明,勉强撑着脚步朝着断崖边走去。
丁明一言不发地扶着熊厉走了过去,熊厉
朝着断崖下看了一眼,暗沉的雨幕下的断崖散发着森冷的寒气,一片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熊厉叹了一口气,道:“倒是可惜了。”
丁明知道熊厉的性子,从杀性沉重的杀人术中脱离出来后,便是一个憨厚纯粹的武痴,这一声‘可惜’是可惜他少了一个可以较量的对手。
他的视线扫过深不见底的断崖,目光在掠过一点时稍稍一顿,雨势越来越大,丁明没有在多停留,而是在熊厉的视线看向某一方向的时候,侧了侧身子,扶着熊厉要往回走。
“先回去处理你的伤口。”丁明的话语很是清冷,在大雨中若隐若现。
熊厉低低地咳了一声,依靠着丁明转身往回走,而后又开口问道:“郡主呢?”
丁明顿了一下脚步,他想了想,随后回答道:“前头山洪爆发,河道暴涨,郡主和车夫落水,现在生死不明。”
他的声音略微提高,仿佛是透过这重重雨幕与嘈杂的落雨声,讲给躲在暗处的某个人听。
熊厉转过头,看向丁明,他面上的神情略显凝重,轻声道:“这样的话,回去要怎么交代?”
“先派人找找,回头再说了。”丁明眼中透出一丝沉凝之色,但并未多说,只是扶着熊厉往回走。
路过那一棵棵倒下的大树时,他的视线凝视在树桩上断裂的切口,想了一想,便就不着痕迹地将一瓶药丢在一旁。随后,一言不发地扶着熊厉往前走。
大雨滂沱,两人步伐缓慢地走入雨幕中。
在重重的雨幕之中,悬在断崖边的沈恪仿佛是成了凝固在崖壁上的黑点。丁明的声音从大雨中传来,那一句‘落水’充斥在他的耳畔,身上的伤处疼得几乎麻木了,但是这这一瞬间,仿佛是有一把锥刺扎在他的心脏上,难以忍受的疼痛撕裂着他的五脏六腑,令他的脑中一片发蒙。
呼吸似乎被这一道消息给扼制住了,沈恪只觉得胸腔间的呼吸很是困难,雨水砸在他的脸上,他的双眼在这一瞬间变得通红,脑海中浮起的是泪眼汪汪的小郡主,她那么胆小,落入滚滚暴涨的河水里,她该有多害怕......
是他,太过无能,才会令小郡主三番两次地落入险境。
沈恪失了血色的双唇紧紧抿着,体内的气血翻涌,一口血水冲口而出,他必须尽快爬上去,将小郡主找回来。
大雨滂沱,雨势半分都不曾减弱,砸在沈恪的身上,他浑身冰冷,体内的真气运转地很微弱,其实他手中的匕首扎着的崖壁离断崖口并不算很远,只是有一道浅浅的凹进去的弧度,这才阻拦住断崖边的人的视线。
之前熊厉与丁明来到断崖边时,熊厉的位置恰好往里站了点,加上雨幕之下视线不佳,故而并没有发现沈恪的存在。而丁明却是看到了断崖崖壁上的些许端倪,他的目的是为了抓捕郡主,并不是杀死沈恪,故而虽然发现了沈恪的存在,也不曾多言一句。
大抵是念着过往的同僚之情,虽说如今两人立场不同,丁明也还是愿意放人一马。小郡主的意外,丁明心中有愧,特意将消息透露给沈恪,便也是存着一种想法,或许小郡主没有死,或许沈恪能够寻到小郡主......
风雨飘摇,夜幕沉沉,在漆黑的夜色中,可以看到一道人影艰难地在崖壁上挪动。
大雨下了一宿,到了曦光破晓的时候,便就突然停了,天色还是暗沉的,灰蒙蒙的天空上,堆积着厚重的云层,仿佛随时都会化作浓密的雨水落下来。
雨后的山林间透出浓浓的水汽,并不单单是混着泥土的清醒气息,更夹杂着些许奇异的铁锈味儿,给人一种莫名的胆战心惊的感觉。
林子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间可以看到有鸟儿扑棱着翅膀在枝丫间攒动,浓密的山林在高崖上,雨后清晨间的温度也较之平常更低些。这时候已然是入了夏了,可是连日的暴雨,加上地势较高,温度却是极其反常的冰冷。
湿漉漉的泥土上渗出些许异样的褐色汁液,看起来令人心颤而又诡异。
“唔......”一道浅弱的呻/吟/声在死寂的山崖边响起,一道人影险险地躺在断崖边。
沈恪吃力地睁开眼,他双眸中的焦距略微涣散,似乎尚未回神,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是模模糊糊的。天空是暗沉的,眼前的视线也是灰蒙蒙的,脑中荡起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晕眩。
他动了动手,冰冷而又僵硬的手上还紧紧握着匕首,或者说是因为先前绑着的布条,才能握住那一柄匕首,而手掌间满是猩红。
沈恪下意识地翻身起来,只是身子一动,身子上登时传来一阵剧痛,尤其是右肩胛下传来的痛楚,仿佛是有人碾碎了他的骨头,一茬一茬的将冰渣混着盐水揉进他的骨髓中,令人窒息般的痛楚让他不由得闷哼一声,整个人躺在地上,无力动弹。
刺骨的疼痛让他的飘忽的意识骤然清醒过来,他喘了口气,微微垂下眼帘,看着右肩胛下露出的些许六棱钉尾,只有很短的一小截露在外边,前头的长钉全数扎了进去。
是透骨钉。
尖锐的钉子携带着内劲扎入他的身体,鲜血顺着钉尾在一点点地渗出来,将钉尾浸漫过去,看起来异常血腥可怖。
沈恪缓缓吐出一口气,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他的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能扯着这一根钉子,一阵阵的刺痛随之而来。他勉强撑起身子,只是起身的这一刻,腰腹处的刺痛蔓延而来,他撑着地,低低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