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陆:当归(一)(2 / 2)
我靠着床头的正字来记录时间,此刻已有六个正字,原来我已经熬了三十个月,三十次毒发。
回想着最近一年的毒发,一次比一次厉害,让我痛苦不堪。我不记得是如何熬过来的,只能感觉到没完没了的刺痛和昏迷,静心休养后再一次等待如期而来的毒发。就算我不记得,心脏的异样感会提醒我,赤月的毒性仍旧入侵了我的心脏,还有我的身体。
在越来越猛烈的毒发中,我发现,若是不思情,不动情,将一并情感统统抹去,心里的刺痛就会有些许的减轻,所以我学着不去想在信都的人,不去想留在洛阳的人,渐渐地所想的人就很少很少了,连心也开始变得淡漠起来。
看着琴轸上并排的七个玉坠,他们是我留在洛阳的牵挂。倘若没有见物如见人的玉坠,我怕我连他们都会忘记,把以前的一切湮没在淡漠的感情中。
手抚上琴弦,未曾细想,弹奏我每日常弹的《忆故人》。忆故人,忆往昔,将回忆珍藏心底,永不忘记。花开复三年,琴人自当归。还有半年,可还有人记得我的归期?
琴音泠泠,一如屋外的冰雪,冷得没有温度。我的琴快要离我而去,我的琴音已不再有情。如若有一天,情离我,琴音不复,琴者情也的琴人,我是否还是原来的琴人?
铮,指尖一疼,渗出鲜血,琴弦终究承载不了我的心情,断了。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弦断有谁听?
早,卯时。
“琴人,该走了。”剑侍手勒缰绳,安抚好不停喷气扬蹄的马,在一旁唤我。
“好。”应了他,我再看一眼这个曾经住了三年的地方。
纵使它冰封万里,纵使它寒冷凝霜,纵使它是一个让我留有痛苦回忆的地方,但是三年,它映在我的眼里,存在我的脑海里,已有三年。日泉、月泉、冰里的土、冰上的杉,它们在固定的地方,一年又一年,我只是它们长久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手再一次滑过日泉之温暖,月泉之寒冷,脸颊再一次触碰这一片洁白无瑕的土地,它们寒冷而可爱,我就要离开它们了。
各位,你们也珍重,望我今后再一次,能够看到你们。
“走吧。”上了马车,剑侍挥动手里的鞭子,打马向前,打马离开长白山脉。
长相守,到白头。我只在你们相守白头的岁月里悄然无声的来了又走,谢谢你们陪伴我。
也谢谢这个,在这儿陪了我三年的人。
嘉平四年六月,赤月之毒尽解,叔夜送来的信只有二字,当归!然剑侍为了防止赤月之毒有可能再次发作,我们便又留在长白山再待一月,静观成果。
七月的月夜,长白山脉的十五,我第一次心平气和仰望山巅之高的玉盘。或许是因为长白山之地干燥寒冷,空气稀薄,月盘看起来比别地更大更圆,月晕一圈又一圈消散,蓝色之芒铺满山巅,洒落月下仙境。
这一个月夜不再有赤月的毒发,没有心脏的刺痛,没有浑身的燥热。我不需要再次忍耐。终是得意安心的,看一轮满月,在我心底留下美好印象。
赤月之毒终究是对我的身体造成了影响,我看着胸前,失笑不已。胸部再一次发育,虽然不大却还是看得见的起伏,身高稍微长了些,变得体寒,最主要的还是心脏的余毒,连往日剑侍为我所熬制的药汤也无法清除,所以心脏不时会有刺痛感,但相比毒发之时的刺痛已经是轻微了很多,算不上大问题。
我不能出游三年胸部就发育成这样,即使穿了宽大的衣衫能够遮住一部分,我无奈只好用布条缚紧,直至看不出来。三年前那时看不出什么,三年后我就要每日绑着,真是一个麻烦。
没有时间的限制,马车不急不缓行驶,我躺在车里,透过窗户看外面的风景。白雪一逝而过,没有尽入我眼。
最后的这小半年里,或许是将能回到洛阳,心态变了很多。之前让自己不去想太多的事和太多的人,来应对心脏刺痛的加剧,而之后我开始变得想了很多,要拾回以往的回忆,因为我将要回到洛阳。
因为想了很多,我想通了一些人和事,又变得想不通另一些事和人。有得有失,得失只在转念间。
因为想了很多,赤月之毒所带来的心脏刺痛也更为加剧,我只得更努力的克制同时又一边在想,自我折磨。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洛阳,在千里数重远之外,宁静坐落,待我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