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新生道路（2 / 2）
“嗯？”楚林微微蹙眉。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一股股极其细微、却玄奥异常的力量交缠在竹简之上。这股力量似乎带着某种灵性，像是在确认翻阅者的身份。那力量如同纤细的触须，从竹简中悄然探出，在楚林的灵识化身上轻柔地交缠环绕一圈后，似乎是确认了什么权限或者身份，手中的竹简上，才如同被无形的笔墨书写一般，缓缓浮现出一些清晰的字迹：
“这一次千妖谷之行一定要找到炼制聚灵丹的主要材料聚灵草，不仅是为了自己突破聚灵境界，也是为了妹妹楚黎能够顺利突破聚灵境界，进入灵玄境界……前方的毒瘴林需加倍小心，记得佩戴好解毒丹……”
字迹清晰，记录着一段充满决心与关切的过往。
“这是？记忆？！”楚林很快明白了这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书架的作用了。看来，楚阳是将自己所有的记忆，完全以这种方式，分门别类地保存在了这一处灵识空间之中。是为了应对什么？还是某种特殊的修行法门？亦或是……为了保护这些记忆不被某种东西侵蚀？
为何要将记忆实体化保存？又为何灵识海的主环境会是那样一片毫无生机的冰原？无数的疑问涌上楚林心头。
他放下这卷竹简，很快在另一座书架上拿起一枚触手温润的玉简。他将灵识探入其中，发现这次同样没有排斥。玉简中存储的并非文字，而是一段模糊却情感充沛的画面碎片：那是在玄灵门膳食房外的某个黄昏，一个面容慈祥、围着围裙的老师傅，正笑呵呵地将一个热气腾腾的、刚出笼的灵面馒头塞到少年楚阳手中，周围还有其他弟子嬉笑打闹的身影，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与平静。
楚林的心被这平凡的温馨触动，他继续在这片浩瀚的记忆书海中快速翻阅、查找。他如同一个最贪婪的读者，迫切地想要了解自己这个百多年不见、历经了难以想象磨难的儿子的一切。他从楚阳幼年在牧羊村的懵懂时光，看到少年时楼船遇袭的惊恐与逃亡；从在玄灵门膳食房低调蛰伏、暗自修炼的点滴，看到与大武、雷诺、万景行、独孤灵等人建立的深厚情谊；从遭遇万兽尊者、身中同生蛊的绝望，看到远遁大荒、建立天眼宗的艰辛与崛起；再从重返人族地域、再入玄灵门寻求解蛊之法的希望，看到最终被卷入仙剑争夺、诛邪大阵、蚀灵鬼王降临的惊天波澜……
无数的记忆碎片，如同奔腾的江河，涌入楚林的意识。他看到了儿子的坚韧、智慧、重情重义，也看到了他所承受的痛苦、挣扎与孤独。喜悦、悲伤、愤怒、温情……各种情绪交织冲刷着楚林的心神，让他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心痛如绞。
就在楚林翻阅楚阳记忆，沉浸其中，几乎忘了时间流逝的时候。外界，夜幕已彻底笼罩了森罗林。封兮升起了小小的篝火，橘黄色的火焰跳动着，驱散了些许夜晚的寒意和黑暗。他看着一旁静坐在楚阳身边，双目紧闭，右手食指中指依旧轻轻抵在楚阳额头，周身散发着微弱灵力波动的楚林，不明白这位前辈在做什么。但他知道，这位楚林前辈修为高深，且对楚阳大哥关怀备至，此刻所为定然是为了楚阳好。因此，他虽然身心俱疲，体内伤势仍在隐隐作痛，却不敢轻易睡去，只是默默地添着柴火，为两人守夜，警惕地注意着四周黑暗中的动静。即便他知道楚林很厉害，但经历了一连串的背叛与凶险，这孩子的心早已绷紧，不敢再将自身安危完全寄托于他人。
很快，第二天的阳光透过溪边那棵巨大柳树繁茂的枝叶缝隙，如同破碎的金色丝线，柔和地洒在封兮脸上。他猛地一个激灵，从不知何时开始的浅睡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在后半夜支撑不住睡着了！他立刻惊慌地四下张望，发现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白的余烬，而楚林前辈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楚阳大哥也依旧眼神空洞地坐着，周遭并无凶兽袭击的痕迹，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不禁有些后怕。
他连忙起身，手脚麻利地重新捣鼓火堆，很快，新的篝火再次升起，驱散了清晨的林间凉意。封兮从自己那个品质不高的下品灵袋中，取出一些早已准备好的、用特殊方法腌制保存好的肉食，架在火上仔细烤制起来。肉香渐渐弥漫开来，给这清冷的早晨增添了一丝暖意。
一旁的楚林，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他在楚阳的记忆书海中，已然翻阅到了近期最为关键的部分——关于那阴毒无比的“同生蛊”。就在他的灵识刚刚触及到一枚专门记录此蛊相关信息的深紫色玉简，了解到楚阳是如何在中蛊后苦苦压制，又如何因玄灵门大战消耗过巨导致蛊毒反噬，即将彻底侵蚀神智、冰封记忆的危急关头时——
异变陡生！
那枚深紫色玉简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抗拒性的光芒！一股诡异而霸道的紫色能量，如同被触怒的毒蛇，骤然从玉简深处爆发出来，并非攻击楚林，而是瞬间弥漫开来，引动了整个记忆书海的某种隐藏机制！
“嗡——！”
楚林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无比的排斥之力猛地从四面八方用来，他的灵识化身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这股力量粗暴地、毫不留情地弹出了楚阳的灵识海！
“嗯！”外界，楚林本体发出一声闷哼，抵在楚阳额间的手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身体微微一晃。他立刻再次尝试凝聚灵识，想要重新进入，却发现楚阳的灵识海外围，已然被一层浓郁粘稠、不断流转的诡异紫色能量牢牢包裹住！这层能量屏障坚韧无比，且带着一种针对外来灵识的强烈排斥与腐蚀性，他的灵识每次尝试靠近，都被毫不客气地阻挡、弹回，甚至隐隐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感！
数次尝试皆告失败后，楚林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充满了凝重与一丝了然。他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碰巧还看见了刚刚拿出肉食正在认真烤制的封兮。
“同生蛊……竟是如此阴毒厉害的东西！”楚林低声喃喃，语气沉重无比。他已然明白，定然是自己探查到了同生蛊的核心秘密，触发了潜藏在楚阳灵识海最深处、由那蛊毒之力布下的自我保护机制。这蛊毒竟能控制宿主的灵识海，在感受到威胁时自动封闭，禁止任何外来力量的探入，以防被人窥破奥秘或设法解除。如今楚阳神智迷失，这蛊毒之力便如同守卫，彻底接管了灵识海的防御。
“楚林前辈，楚阳大哥他怎么样了？”封兮见楚林睁开眼，立刻将烤得恰到好处、香气扑鼻的肉食递了过来，急切地问道。经过一夜休息，他的气色稍好，但眼中的忧虑丝毫未减。
楚林接过烤肉，却有些食不知味。他看着封兮清澈而担忧的眼睛，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唉，楚阳他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奇毒，是一种上古蛊毒，名为同生蛊。情势很不妙。原本凭借他的修为和意志，还可以勉强克制那蛊毒，但是经过先前玄灵门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他力量消耗太大了，心神亦受重创，现在已经无法再压制那蛊毒了。蛊毒彻底反噬，侵蚀了他的神智，封闭了他的灵识海，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楚林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力与心痛。
“除非……”楚林说到这里，话语再次停顿，眼神望向远方，充满了复杂的思绪。他原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寻找自己的师尊，那位神通广大、或许有办法解决此等奇毒的极焰灵君。但这个念头刚起，便被更大的绝望淹没了。他想起来，自己的师尊极焰灵君此刻正被那权倾朝野、修为深不可测的国师延清，秘密关押在皇城深处守卫森严的国师府内，生死未知。就连他自己，都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身中剧毒，才侥幸从那个龙潭虎穴中逃出，至今未能恢复。
希望如同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明灭不定。
楚林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眉头紧锁，反复权衡着各种可能性和极其有限的选项，直到封兮将烤制好的、再次加热的肉食递到了他身前，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他接过食物，机械地咀嚼了几口，味同嚼蜡。目光扫过封兮那虽然疲惫却依旧坚毅的小脸，又看了看身边如同木偶般的儿子，心中一个念头逐渐清晰、坚定起来。
他很快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问道：“封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经历了如此巨变，这孩子已是举目无亲，前路茫茫。
封兮闻言，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了深深的迷茫。家？早已被血洗。师门？是算计他的仇敌。天下之大，竟不知该去往何处。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晚辈……不知。”
楚林见状，心中叹息，继续说道：“若是你信任我，便暂且跟我走吧。至于你身上的玄风纹，”他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我会尽力找寻方法，帮助你掌控它的力量，至少……遏制它对生机的吞噬。我有一位老朋友，他隐居在石岩国国都，对于符族和各种上古符文研究颇深，堪称一代大家。他定然有方法可以帮助你。刚好，我也要去找他，请他帮忙查看一下阳儿所中的这同生蛊，或许他能有不一样的见解。”
这无疑是在绝境中投下的一根救命稻草。封兮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他立刻挣扎着想要起身行大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前辈说的哪里话！要不是前辈搭救，告知真相，封兮估计至死都蒙在鼓里，可能到死的时候，还在感激那害我之人！前辈愿意收留，晚辈感激不尽！楚阳大哥于我有着救命之恩，我……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他安全醒来，才能安心！”话语真挚，带着孩童特有的执拗与感恩。
“好！”楚林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和欣慰，“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去一趟石岩国国都，见一见我那老朋友。”
说完，楚林站起身，将依旧僵坐的楚阳小心地背起，用柔软的藤蔓固定好。他抬头，望向东方天际那轮冉冉升起、冲破晨雾、洒下万道金光的太阳，仿佛也驱散了些许他心中积压的阴霾与死志。
原本，在经历了丧子之痛、家族巨变、师尊被囚、自身又身中剧毒时日无多后，他早已心灰意冷，只想找个风水宝地，了却残生的念头。然而，命运弄人，竟让他以这种方式，再次“遇见”了儿子。尽管魂魄已非原装，但那具肉身，那些记忆，那份延续的存在，以及眼前这个需要他庇护的、身世可怜却心志坚韧的孩子……都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重新激起了圈圈涟漪。
那颗早已有了死志、冰冷沉寂的心，在这一刻，竟然再一次微弱地、却真实地跳动起来。为了儿子（无论以何种形式存在），为了这份沉重的责任，也为了那渺茫却依旧存在的……一丝希望。
他背起楚阳，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封兮，沉声道：“我们走。”
阳光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缓缓消失在森罗林弥漫着晨霭的深处，向着石岩国国都的方向，踏上了一段吉凶未卜、却充满坚定信念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