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云淡秋空(四) 唇齿相依(万字三合一……(2 / 2)
借赵惠萍的毛驴已经还去,裴祜骑着卢家的马,卢月照和周媛坐在顺路的马车上,一同向着东庄村而去。
一路山风景变换,三人的心情总算是没有之前那般阴郁了。
只是,越靠近东庄村,周媛脸上反而没有刚踏上回家之路时充满希冀了。
卢月照轻轻拍着周媛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休息。
在卢月照的安慰之下,周媛慢慢闭上了眼睛,总算是能够入眠了。
只不过,依旧是睡得不安稳。
又过了一日,在夕阳的映照下,三人回到了东庄村口。
裴祜在外面,一眼就看到了立在村口的马大娘,见有人来,她正伸着脖子往这边望着。
“媛媛,你娘亲在村口等着你。”
卢月照伸出手,扶着周媛下来。
看着村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周媛鼻头酸涩,眼眶很快就红了。
可是,她的脚下似有千斤重,不论她如何用力,都迟迟没有迈出那一步。
这时,村口等待了许久的马大娘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她马上向着这边跑来,一刻也没停。
看着自己母亲踉跄的脚步,周媛眼眶发酸,终于向着自己的母亲奔去。
母女两人紧紧相拥,抱在一起哭泣,两个人都想将这些日子的担心与苦楚倾诉于这眼泪里。
“媛媛,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还有这脸上和身上的伤......”马大娘哽咽不已。
“娘,你也瘦了,这些日子是不是没有好好用饭,好好休息?”周媛说道。
马大娘摇摇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都是娘不好,为你选了这样的一户人家,害你受了这么多罪,是娘对不住你,都是娘不好......”
“娘,你都知道了?”周媛问。
马大娘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关于周媛的事传回了东庄村,村里人都在议论纷纷,哪怕她不分昼夜地守在村口,等着自己女儿的消息,可是,每每有人经过,从他们小声的话语和指指点点的动作来看,她就知道村里人是在说她的女儿。
她很心痛,明明自己的女儿才是那个受害者,可是还是逃不过世人的议论。
为何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女儿的身上,为何自己的女儿会经历这样的痛苦?
事情看似结束,可其实远远没有,哪怕周围人知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周媛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但是,只要他们在谈论这件事,哪怕是报以同情和怜爱,可这对于周媛来说,每一次都会唤醒她痛苦的记忆。
周媛还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周媛看向了母亲身后的东庄村,她的故乡,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娘。”
“欸。”
“我们搬出去一些时日好不好?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马大娘看着女儿眼眶中的泪水滑下,她也开始抽噎起来。
卢月照脸上也落着泪。
明明媛媛是那般盼着能够回家,甚至在刘家的那些日日夜夜,她就是靠着这样的念想撑着她到了现在,可是,如今家就在眼前,她却不能回了......
村口处有几个人聚在一起,正看着这边说话,很快,周媛回来的消息就会传遍了。
“媛媛,你想好了是吗?”卢月照哭着问道。
周媛点头,“梨儿,你能懂我的是吗?”
卢月照点头。
这一刻,她好恨,恨自己护不住自己想要护着的人,到头来还是要靠着因果报应去解彼此的心头之恨。
“给我些时间,等我能慢慢接受这一切,能够彻底放下这一切,那时候,我一定会回来,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在这个东庄村里,和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周媛笑着说,眼泪却落下。
她伸出手,轻轻擦了擦卢月照眼角的泪珠,“我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
卢月照重重点头。
“还有你,清明,”周媛看向裴祜,“这个世上,你是那个最不能负梨儿的人,要是被我听说一句你对不住梨儿之事,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追过去狠狠收拾你,你听到没?”
裴祜点头,“你放心,我会爱护好梨儿。”
周媛忽然笑了,看着眼前的这一对璧人。
至少,在男女之情上,梨儿还是要好好的,连带着她的那一份,也要一直幸福下去。
卢月照接过了裴祜从怀里拿出的一张纸。
薄薄的一张纸,叠得仔细,包了一方丝帕,最外面还包着油皮纸,被小心地存放着,没有被雨水打湿一毫。
周媛接过纸张,打开后,仔细地看着上面写的每一个字。
她看了许久,久到天边余晖将要落尽。
忽然,她将这和离书扣在了心口。
这短短的几句话,给她和赵子路之间短暂的夫妻情分写上了结局。
裴祜和卢月照跟随马大娘回到了家中,帮着收拾好了一车的细软。
在夜色中,周媛和马大娘上了驴车。
卢月照将裴祜带来的一百八十两塞到了周媛怀中,可是周媛却只要了其中的不到八十两,刚好是马大娘拿出的家当以及周媛包的红封,无论卢月照再如何坚持,周媛都不肯多要。
“梨儿,这八十两里有我给你和清明成婚包的红封,算是我欠你的,等我安顿好之后,一定会再给你补上!”
“媛媛,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和大娘好好的,就足够了。”卢月照声音哽咽。
“你放心,等我找好住处后,马上就给你写信,这次,不会再有任何意外了。”
“好,我等你的信。”
驴车缓缓启动,卢月照目送着。
突然,她跑向了驴车,紧紧地抱住了周媛。
“好了,傻梨儿,我们又不是再也见不了面了,你和清明一定好好的!”周媛把卢月照脸颊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两人紧握的手慢慢松开。
周媛和马大娘在这个夜晚离开了东庄村。
不知去往何处。
裴祜揽着卢月照的肩膀,轻拍着安慰。
直到她们的驴车消失在了月色下很久,二人也久久未曾离去。
“求死之人活了下来,不想死之人却身死异处,种恶因之人得了恶果,也算是上天有眼,因果报应……我只希望,媛媛今后能好好的,过她想过的日子。”
卢月照看着周媛离去的方向,轻轻说着。
*
下了这样的一场大雨,天好似突然凉快下来了,一早一晚吹来的风都是带着凉意的,村里所有的人看上去都精神了不少,地里的庄稼快要能收了,每个人心里又有了盼头。
饭后,卢齐明早早就回了屋去睡,最近这些日子他总觉得身上好像没什么力气似的,兴许是真的快到了将私塾托付给旁人,自己安享晚年的时候了。
卢月照坐在窗下,就着烛光,打开了手中的信件。
距离周媛和马大娘离去已经过了半月,就在方才,跑马之人送来了周媛写出的这封信。
卢月照知晓后,头发都还没擦,就迫不及待地坐下接过了裴祜递来的信封,拆开后,仔仔细细地读着。
信上,周媛说了自己的近况,她和马大娘找到了一处既清净又不算太偏僻的住所,周围的邻居都很和善,知道她们母女两个是外乡人,刚来到此处,人生地不熟的,平日里多有照看。经人介绍,她们买下了一处干净敞亮的小院子,这几日已经收拾好住了进去。
而且,这院子后面有一大片空地,马大娘在附近集市上买了好些菜籽,已经种了下去,相信用不了太久,她们就能吃上自己亲手种下的果蔬,就和在东庄村的时候一样。
周媛在信上还说,距离住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家书肆,就在集市旁边,小小的一间屋,是一位老人开的,但是里面却有很多话本,大多数她都没看过。她一口气买了好几本,这些日子几乎每天一睁眼就开始看,直到晚上她娘亲给她熄了灯,她才意犹未尽地睡去。
【若不是娘亲让我赶快去睡,我估计都要点着灯通宵去看呢!】
卢月照看到此处,心里欢喜极了,她甚至能够想象出周媛说出这句话时的欢快语气。
看来,暂时远离熟悉的人,去到一个没有流言蜚语的地方,会让媛媛开心许多。
卢月照想着。
周媛在信上注明了她现今的住址,是在东庄村的西北边,旁边最近的村落叫做“北同村”。
这个地方卢月照曾听人说过,距离东庄村怎么也要有近六七日的路程,好像再往西北走走,就距离朝廷在西北郊设立的军营不远了,村里有老汉的儿子在那里当兵,卢月照还是听那老汉念叨他儿子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这才在脑子里留了个印象。
虽说是远了些,可是只要周媛和马大娘过得舒心就没什么。
卢月照将信反反复复看了三遍,这才将信纸重新放回信封,再仔细收好。
她铺开一张信纸,提笔给周媛写下了回信。
卢月照也将自己的近况告知了周媛,只不过她的日子倒是和从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她依旧帮着爷爷卢齐明打理着私塾,裴祜照常去曾木匠家里上工,卢齐明也日日去私塾授课,她和裴祜每日都会在傍晚趁着天气凉快下来时,一起出门散散步,顺便经过周媛家,替她和马大娘看看她们的院子。
卢月照还在信上和周媛说,等有机会了,她一定找时间去看望她们母女。
在信的最后,卢月照犹豫了许久,还是提笔写下了几个字,将赵子路病死的消息告知了周媛。
将信纸小心叠好放进信封,再印上火漆,等明日一大早,卢月照就会把信送出。
木门轻响,裴祜冲洗归来,将门从内关好,插上了门销。
他拿来了一方干净的巾帕,站在卢月照身后,替她将乌发擦拭干净。
“看过信,这下可以稍稍安心了吧。”裴祜眼里含笑,看着卢月照将周媛寄来的信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抽屉。
“那是,盼了半月总算是盼到了,今晚定能睡个好觉!”卢月照语气轻快,她看着镜台中的自己,以及身后神情专注的裴祜。
擦过卢月照的头发后,裴祜将巾帕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个木梳,正在为卢月照梳拢着头发。
很快,卢月照的一头秀发被完全梳开,齐齐整整地铺在她纤瘦的后背上,柔亮如瀑。
卢月照转过头,去看身后的裴祜。
铜镜终究模糊,哪里有肉眼能叫人看得清楚。
卢月照的目光略过他的额头,眉峰,眼眸,鼻梁,在他的薄唇上停留几许,而后再向下,去看他的喉结。
然后,就没再向下了。
“怎么不继续看了?”裴祜薄唇轻启,在看到自己的妻子因为羞涩而脸颊微红时,勾了唇,笑容渐深。
“哼,有什么不能看的……”
卢月照大着胆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祜松垮垮的衣领处,那里半掩着他的锁骨。
裴祜眼中笑意更深,映着面前女子的身影。
月白色的中衣下是女子影影绰绰的玲珑曲线。
裴祜喉结微动,陡然俯下身,手臂绕过卢月照身体两侧,双手支撑在了桌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裴祜拉近,卢月照瞪大了一双剪水眸,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便是一阵柔软的触感。
裴祜闭上了双眸,吻得认真,仔仔细细用他的唇瓣描摹着女子的唇形。
他压过来的力量迫着卢月照纤细的身子,她不自觉向后倾去,后腰靠在了身后的木桌边缘。
裴祜擡手扣住了她的脑后,轻轻把她带向了自己。
卢月照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她闭上了眼睛,慢慢回应着他。
唇齿相依。
卢月照心口起伏不定,这一会子下来,连带着呼吸都不畅,她伸手碰了碰裴祜的肩头。
“怎么了,觉着闷了?”裴祜声音哑得厉害,他垂着眸,右手食指轻轻拨弄着卢月照泛红的耳垂。
裴祜依旧俯着身,额头抵上了卢月照的额间,轻轻蹭着她滑白的肌肤,无限亲昵。
“现在还闷吗?”裴祜开口。
卢月照咬着下唇,露出一小截贝齿,摇了摇头,“不闷了,唔——”
她轻呼一声,裴祜双手掐着她的腰,将她放在了桌面上。
面前是男子灼人的视线,卢月照在他的注视下,根本无处可躲,无路可逃。
裴祜垂首,看着面前女子因自己而过分红润的唇瓣,上面覆着一层晶莹的水泽,再慢慢向下,紧盯着她纤细修长的脖颈,那里如白玉般无瑕。
而后,他再次俯身,轻吻了上去。
沉重的刺激加之于肌肤,卢月照忍不住轻哼出声,刚刚平息下来的心口起伏更甚,她伸出双手,扣住了裴祜的肩膀。
裴祜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体的变化,轻轻向下啃咬着她的滑腻肌理。
他左手环着卢月照的腰身,右手两指轻而易举便挑开了她身侧的衣结。
衣襟松开,裴祜的目光移了过去。
酥白半露,好一幅美景,摄人心魄。
男子的薄唇贴了上去。
一阵阵酥麻,一池秋水泛起涟漪。
“清明,”卢月照嗓音抖着,“别,别在这里......”
裴祜的右手抚摸着她后背上的如瀑发丝,由上至下,直至腰身处停下,揽住,单手抱着她向内走去。
室内烛火很快暗了下去,只余一地清辉。
几缕皎白的月华洒在了二人身上,卢月照如藕般的双臂紧紧攀着裴祜的肩膀,似河水中的一片浮萍,随波逐流,起伏不定。
裴祜上身肌肤早被太阳晒成了浅古铜色,衬托之下,更显女子身躯之洁白,那满院月华也比之不过。
许久未曾亲昵,这一夜,谁也不肯轻易放过彼此。
*
转眼之间,天就入了秋,眼下东庄村人人忙碌,一个个都是起早贪黑的,趁着天蒙蒙亮就到了自家地里,紧赶慢赶地收着地里的庄稼,赶在晌午前将收来的庄稼拉回家里。等到过了晌午,日头没那么晒的时候,又拉家带口赶紧将收来的庄稼打了,晒在房顶上,等着过两日上碾子,磨成粉。
这些庄稼中,当属谷子最多,都是成捆成捆地往院子里堆。
裴祜做完了手中的活儿后,曾木匠给他放了六日的假,专门让裴祜参与卢家的秋收。
卢家的庄稼平日里一直是陆家婶子的男人和儿子帮忙料理,可到了这收成的季节,人家自家也有一大堆事儿要忙,卢家只一位老人和一个小女子,哪里忙得过来,往年都是等着看谁家先忙完了,再雇人帮忙,今年总算是有了裴祜这个壮劳力,再加上卢月照,总算是能按时铺开些摊子先干着。
卢齐明也不服老,几次拄着拐杖想要到下院里帮忙,都被裴祜和卢月照轮流给扶了回去,虽说入了秋,天气比夏日里凉快了太多,可是这“秋老虎”一来,还是热得很,老人家上了岁数,经不起折腾。
裴祜从井里挑出一桶水,再将巾帕浸泡打湿,给卢月照擦着脸,他眸中闪着光亮,丝毫不觉得疲累,笑看着身旁的妻子。
“好了,你别看了——”卢月照小声嗔怪道,“赶紧的,天黑之前我们要把这些谷子给筛出来,要不等你休息结束还没弄完可怎么办?”
裴祜收回视线,将巾帕拧干,晾在了木桶边缘上。
两人坐在谷堆前,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筛子。
被筛好的谷子在两人面前很快就堆成了黄金色的小山堆,裴祜动作快,起身将自己身前的谷子装到了麻袋里,然后重新坐回去,继续晃动着手里的筛子,等卢月照筛好了这一堆后,也把她的装进了麻袋。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两人动作麻利,比昨日收工要早不少。
卢月照用细绳子扎紧了最后一个麻袋,裴祜把它抗回了屋内放好。
他转身出门,在卢月照身旁蹲下,等她洗好脸和手后,就着她用过的水洗净自己。
有风吹来,轻轻扑在两人身上,他们脸上还有水珠,风一吹,凉快极了。
耳边有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传来,声音渐近,两人向着院门口看去。
四个稚童追逐着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半大孩子,五个孩子中,最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不过六七岁,正是调皮的年岁,一溜烟就钻进了卢家的下院里。
卢月照认出了这几个孩子,头三个是陆家婶子的孙子孙女,后两个是前面邻居家的孩子。
“你们几个慢些跑,这院子里乱哄哄的,别绊着了,”卢月照来到了几个孩子之间,“贺乡,你是做哥哥的,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一定小心些,来,你们几个坐下歇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