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1 / 2)
洞房
关雎宫外锣鼓喧天。
礼炮与喧闹声自清晨便开始齐响,有钟鼓声仿佛大喜若狂,将死亡的气息掩盖得严实,仿佛关雎宫内真的只有喜事。
御书房外,几个官员仍旧在磕头跪着,李言官头破血流,得知陛下立了个死人为后,结为冥婚的消息时,更是两眼发白,只恨自己当时为何那般冲动。
但他也不敢再多嘴了,陛下本意要将他连同家人一起处置,好在青白公公与近身侍奉的丽姑姑劝说,立后是大喜事,不宜见血,陛下这才打消了念头,改令磕头直到大婚结束。
而群臣百官此刻浑身觳觫,被圣谕强行按在金銮殿内,被逼着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假惺惺地彼此觥筹交错,庆祝帝后大婚。
金銮殿从来是早朝议事的地方,大雍自建国百年内,从未被拿来置办酒席的。
这当真是荒唐至极!
可谁又敢多嘴置喙呢?
青白看着满殿面如土色的臣子们,情不自禁重重叹了口气,却被精神紧张的官员以为,这是陛下不满意的意思,连忙大声吆喝起来,好好的金銮殿,被弄得像个闹市。
可任外面多喧哗吵闹,关雎宫内却是静谧的,诡异的气氛弥漫着,犹如阴霾般拢在人心头。
伺候礼仪的嬷嬷这么多年,却是第一回主持冥婚,新娘是个死人,新郎是大雍的九五之尊。
所有关雎宫内的奴婢太监,没有不心惊肉跳的,尤其是陛下唇边还洋溢着笑意。
太可怕了,他们情愿陛下是往常冷峻威严的模样。
祁钰丰神俊朗,朱红的帝王婚服比封妃礼时还要厚重典雅,穿在他身上时,因着身形高大健硕,故而并不显得臃肿累赘,反而多出几分神圣庄严的俊美。
两日不曾进食,他本该是饥肠辘辘,极饿极渴的,可祁钰却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刺目的浓红让他心绪安定不少,尤其是看到他的皇后阖目,乖顺又柔美地躺在怀里时,祁钰当真是无比满足。
接过合衾酒,祁钰握着沈云鸾的手,强行绕成交杯的架势,随后自己先浅尝了一口。
醇酒入口浓烈,滑过咽喉时带来刺痛的感觉,这是过久没有喝水,又陡然被刺激造成的疼痛。
祁钰微蹙了眉心,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随后一饮而尽,再就着沈云鸾那杯也喝下,然后嘴对嘴地哺了过去。
死人当然咽不下酒水,故而活人掩耳盗铃地自己吸吮干净,随后厮磨了那冰冷的朱唇。
“她的体温真凉啊,简直像是血液都结冰了一样。”
帝王忍不住唏嘘道,有种平静的癫狂呈现在眉宇,吓得宫人毛骨悚然,满眼惊恐地不敢擡头。
“你们都下去吧,朕与皇后的洞房花烛夜,没有传旨不得打扰。”祁钰含笑说,眉眼过分温润。
当他们悉数哆嗦着退下,祁钰的目光才又落回沈云鸾处。
女子红妆艳丽,眼睫处画着绯色的胭脂,朱唇施了泛着光泽的口脂,凤冠的黄金流苏半掩着容色,那点倾国倾城便愈发诱人了。
她闭着眼,娇弱的眼皮不眨一下,在浓烈的赤红衬托中,竟然有种低眉垂眸的温柔,好似谁家新婚的女娇娥,娇羞得不敢擡眸看夫君。
祁钰想起方才抱着她,一路走向天坛时,他们的婚服彼此摩挲着,发出窸窣的声响,凤冠的黄金流苏彼此碰撞着,敲击声如流水溅玉。
他收敛了神色,眉眼庄严又认真,抱着她走上台阶后,按照礼仪一丝不茍地下跪,叩首时也不曾松开怀抱。
而沈云鸾自始至终,都安稳地躺在他怀里,便是磕头时被压着了,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沉默地像是消失的重量,又让人感觉空空如也,又让人感觉触碰有形。
天地都风云突变,衣袂被高高扬起翻飞,高台之上的帝后红衣灼灼,好似正进行圣洁古老的仪式。
百官当时震撼不已,若非忽略这是场冥婚,帝王眉宇间的郑重其事,其实很能感染人。
祁钰静静借着烛光打量她,笑道:“你要是再不醒,朕可要趁人之危了,到时候可别怒?”
沈云鸾依旧无言。
她静默不语的样子实在柔美,烛光葳蕤在眼睫处,那点胭脂花钿都分外妖娆,灿白的玉肌掩映烛火,眉眼是绚烂得荼蘼的丽色。
他擡指将那凤冠取下,随手扔在了地上,黄金被砸得发出重响,丢弃时仿佛一文不值。
随后,沈云鸾的青丝被解开,乌发如瀑般垂落着,让帝王情不自禁吻了又吻,摩挲着她的唇,轻轻解开那衣带,跟着轻柔放倒她,自己也躺在她身边。
她已经不会发出声音,可那些彼此纠葛,或虚情假意,或歇斯底里的画面,却像是浮现在眼前般,难以挥去。
祁钰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他想起初见时,她那样鲜活地在石榴树下许愿,简简单单的愿望,渺小又可笑,现在忆起来都觉得微不足道,可那却是她笑得最灿烂的时候,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见她露出那样满足的笑靥。
是他毁了这一切,所以老天才这样惩罚他。
强盗看上了不属于自己东西,自以为是地傲慢占据,本以为只需要浇水施肥,这石榴花就能够照常盛放,却不知他没有培育她的土壤。
这几日,百官的焦急惊恐祁钰了如指掌,他不用猜都能知道,他们此刻多焦心。
先帝不就是因为先皇后难产而亡,这才一蹶不振,从贤明走向昏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