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槁木（2 / 2）
他胸襟处有冰凉的绣纹，贴在她的脸颊，云遥闭上眼，气馁地揪住他的衣袖，几颗泪水从睫毛里滚出来，滴在上面。
对不起。她在心底说。
大脑一片混沌，待理智逐渐回笼，云遥从他怀中抽身，心底有很多疑问。
比如他怎么会突然回来这里，他......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擡起眸，赫连铖漆黑的目光似浓重的夜色，停留在她身上，好像没有什么情绪。
她忽然生出一丝犹豫。往后退了半步，冰凉的手指已经捏住她的后颈。
下一刻，后颈蓦然刺痛，云遥睁大眼睛，不妙的预感窜上心头，她立即推拒，然而不过转瞬便双腿发软，意识如风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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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师姐，你找我？”
云峥叩了叩木门，待门开后，他急急迈入：“听说云哥哥和师姐都回来了，可我没找到他们。”
室内油灯昏暗，闻姝站在桌边，桌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云峥看不清，心里蓦然有种极坏的预感。
“是出事了吗？”
或许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闻姝沉默了一会儿，看过来：“阿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云峥困惑不解，看着她将桌上的物什拿来，从背光的阴影走到光下。
闻姝站定，手中是一条咒纹锁与一青瓷小瓶。
云峥不明所以地望向她。
闻姝平静道：“若有一日我失控或是发疯，做出什么不好的事，请你用这条咒链将我锁住，再将这药喂我喝下。”
云峥顿住，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什么：“毒药？”
闻姝点头：“是。”
且并非是一般的毒药。寻常的对她无用，这是她特制的，专为自己特制的。
“我——”云峥不接，他眼中闪过一丝惶然，握紧拳头，过了一会儿，道：“闻姐姐，当初在酆都我很抱歉，我知道你不会伤害云哥哥和师姐了，你不用给我这些。”
闻姝却摇摇头：“以前我绝不会，可现在......不一定。”
云峥目光一震。
她继续道：“其实眼下我该离开最好，但......如今的情况，我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神情有些飘忽，面对云峥的探询，只道：“按理我不该勉强你来做。只是，云湛他恐怕下不了这个手，云遥，我也没有办法告诉她。所以云峥，这件事我只能交给你。就当为了大家，帮我这个忙可以吗？”
将这样一件事推给一个孩子，拿准了他为云氏兄妹俩的安危也不会不管，实在很自私。可就让她这么自私一回罢，往后......往后的事，她不去想了。
过了很久，抗拒挣扎的少年终于接下：“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
“我明白。”闻姝点点头，浅浅一笑，“谢谢你了。”
目送他带着那两样棘手之物离开，她一直强撑的脸色微变，按住心口，那里弥漫一股密密麻麻的钝痛，久久驱散不得。
原来没有灵力，是这样疲弱的感觉。
当初做了那样一场交易，她便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但没想到来得这样不合时宜。
萧祈年出生后，锦王夫妇对这个唯一的孩子视若珍宝，真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世家弟子若结仙缘，大多都会拜入仙门修行。但锦王妃不想儿子受那修行之苦，于是萧祈年自小就留于王府，作为金枝玉叶的小世子，在父母的羽翼下安然长大。
每一年生辰，锦王妃都会请相士为他求签问卜，起初一直都好好的，正如萧祈年所言，天生富贵命，一生顺遂。
然而某一年，他的命数变了，一道大劫横在他的命轨上，相士言道，若要平安度过此劫，将来需得去结一个善缘。
为了儿子，锦王妃做过不少善事，唯恐错过这一个“善缘”。直至后来遇上闻姝一行仙门人，她心中便隐隐约约有一个念头，再得知闻姝出自灵山，这个念头也越发清晰。
伪造神器多么铤而走险的一件事，锦王妃也一口应承下来，只求闻姝将来在萧祈年有难之际能施以援手。
闻姝答应了。她救过人，也杀过人，一介医者，救人何难。
然未曾想，劫数这样快就到来；也未曾想，代价竟这样大。
她们灵山闻氏一族，体内自有一颗元丹。此元丹是她们几乎尝遍万药也百毒不侵的原因，不仅有治愈痼疾起死回生之效，也是储存修行灵力之所。
正因如此，她当初才敢替云湛挡下那一箭。虽是痛苦了些，但毒不会蔓延到心脉，不会对她的神智有什么影响。
萧祈年命悬一线，情况太过危急。元丹离体的刹那，恍若有无数双黑色的巨手将她拖入深渊，被屏障抵御在外的游离毒素侵入大脑。
那一瞬，手拂上云湛胸口的那一瞬，她差点控制不住就要捅进t去了。
再凝练新的元丹，可以，但需要太久太久，也需要在一个和平盛世。或许，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的存在现在对所有人都是危险，尤其是对他，那一刹的冲动已经让她心惊肉跳了，她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控制自己。
毒素一点点深入心肺大脑，比起死亡，未知更教人恐惧。也许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将自己关起来，可......该怎么跟他开口，还是说悄无声息地离开，让他一夜之间，失去妹妹和爱人。
她不知道。
夜风变大了，窗楹上的锁被吹开，她去关窗，忽然望见那院中一道飘然的白色身影。
闻姝一愣，她轻轻推开门，月光下，云湛站在院子里，望着一个方向，不知发了多久的呆。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任何响动，直到手被人握住，才慢慢挪动视线望来。
他应该在这吹了很久的风，手是冰凉的。心知不该靠近，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他眼底一片暗红血丝，闻姝目光一滞。
她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佯装不知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阿遥呢？”
云湛没答，忽然极累一般，将她搂入怀中，低头靠在她颈肩。
闻姝微怔，眼睫渐渐又变得湿润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擡手一下下顺着他的背：“阿湛......”
他手臂收紧，她甚至觉得有点透不过气。一面警惕着自己的身体和思绪，一面忍不住靠他更近一些。
眼泪忽然溢出眼眶。
她真的很想很想，就这样永远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