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雪（2 / 2）
*
他绕过她进屋，拿了干毛巾，要去洗澡，背影微微佝偻。
许珈毓缓慢眨了眨眼，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江泊雪，好傻啊。
明明那只是几盆山茶，她最初拜托他帮忙照顾，只不过是想随意找个话题，不想显得那么尴尬。
他却当真了，真的好好地在养他们的花。
他们的花。
江泊雪单方面执拗地，把那几盆花，当做他们孕育的生命，不让别人碰。
宋夜偶尔浇几次水，江泊雪虽然不说，可总会默默地去看半天。
每次夜晚，下雪下雨，都是他一个人把花搬进去。
今夜他浑身都湿透了。可还是默不作声，一个人把花搬进来。
许珈毓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像被沉甸甸的石头压着，一瞬间喘不过气，好想抱抱他。
她走上二楼，在浴室门口踌躇半晌。
浴室里传来淋漓水声。
许珈毓指尖搭在把手上，眼睫直颤，心脏的颤动也很迅疾猛烈。
他们没怎么一块洗过澡，最大的原因是许珈毓很害羞，不肯跟他洗。况且洗澡总像要发生点什么，那种狭窄空间他不是很想做那种事。
片刻后，许珈毓推开门。
那瞬间浴室水声停住了，热气蒸腾在玻璃门上。江泊雪的身影浮现，被映得朦胧。背部肌肉线条流畅，腰部绷紧，暴露在空气中。
他微微偏移角度，迟疑道：“珈毓？”
许珈毓拉开玻璃门，踢掉拖鞋，赤着脚跨进去，地上瓷砖特别冷，她哆嗦肩膀。捧住他错愕的脸庞，踮脚，倾身吻了上去。
嘴唇相触没有一秒，下一刻，江泊雪扯着她后领将她拉远，声音低哑得难听：“做什么？”
“亲你。”
许珈毓眼睛水汽迷蒙，湿漉漉看向他，嗓音都软成一股水，看他没特别的反应，又顾自贴上去：“亲亲。”
她唇瓣很软，浑身都香，不是沐浴露的香味。
是另一种更浅的气味。
江泊雪下腹紧得发疼，想抱她，想亲她，还想做点别的，他身上泡沫都没冲干净。垂下眼，视线落在她锁骨，那里洇成深色痕迹：“身上衣服湿了。”
他是想让她先出去，她要是再待在这里，他会失控的。
这么狭窄的浴室，热气蒸发，他呼吸得很慢，一呼一吸都好像带着欲想。
许珈毓却不理解他的意思。
眨了眨眼，她一愣，有点迟钝地擡手，撩着衣服下摆脱掉：“这样不就好了。”
江泊雪眉头拧着：“你……”
脸颊又被一双温凉的手捧住，江泊雪垂眸，看见她贴上来，身体软软贴着他，接触的地方烫得他颤抖。
许珈毓迷迷糊糊亲吻他：“江泊雪。”
他浑身僵住了，许珈毓不知道碰到了哪个开关，莲蓬头里的水瞬间洒下。
一个吻，两个人亲得格外狼狈，又各位糜乱。水声靡靡，浴室里氤氲出深重的喘息：“嗯。”
许珈毓摸摸他眼尾，小声说：“我好喜欢你。”
手腕被攥住，许珈毓吃痛，看见江泊雪睁开眼，那双眼睛就像深沉安静的潭水：“什么。”
许珈毓舔舔嘴唇，眸光湿润：“我说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真的，好喜欢。
他怎么这么好。
他为什么真的迁就她还等她。
为什么她年少时候做的梦，他把它们都实现了。
后颈猛地一紧，许珈毓瑟缩肩膀，下巴就被掐住，他低头，急切又毫无章法地狠狠堵住了她的唇。
他嘶哑道：“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许珈毓咬住他唇，舌尖摸索着撬开他唇缝，慢慢吸吮，津液黏腻，“你能不能相信我。”
“嗯。”
许珈毓心脏酸麻，他怎么那么容易相信她：“那我们拉勾，我不骗你。”
江泊雪低头找到她手指，t牵住她：“好。”
眼睛被水淋得睁不开，许珈毓把他的推进去，抱着他肩膀，目光有片刻失神，小声喃喃道：“我以后……不会让你不高兴了。”
江泊雪握紧她的腰，她迟缓闭上眼睛。
她是这样的性格，可是这些年也在改变，只是始终缺乏人引导，转变的过程就显得很慢。可是后面他们再相遇，让她像做一场至死不渝的梦。
她不想还是那个当年在海庭，生气只知道砸东西的小女孩。
也不想江泊雪每次忙到疲惫至极，还得撑着精神收拾残局，靠着墙，有些无奈看着她：“能不能听话点。”
她不想看他那时候有些破碎的眼睛。
江泊雪把她擦干净，抱回床上，许珈毓在小声哼哼，他凑过去听，嗓音残破，听不出来。
隔着被子，他力道极轻地拍着她，哄小孩睡觉似的。
折腾到那么晚也累了，身体太契合就这一点不好，根本刹不住，失控之后就是天翻地覆，不折腾到精疲力尽，不可能结束的。
许珈毓嘴唇很湿润，颜色薄红，他盯着看，又凑过去继续舔舐。
把她弄醒了。许珈毓睁着酸胀的眼睛，迷迷糊糊看着他，任凭他舔着她唇瓣。手指抓着他肩膀。
她的欲言又止太明显，江泊雪说：“怎么了。”
许珈毓张了张嘴，最后说：“你能借我七十万吗。”
她很不安，声音就变得很小，不具备攻击性，像孩子犯错在和他认错那种语气。
江泊雪揉着她头发：“做什么？”
许珈毓抿抿唇：“可以先不告诉你吗？”
江泊雪点头：“可以。”他半靠着床头，拿过手机，“什么时候要，直接转你银行卡吗。”
七十万对许珈毓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对他而言或许只是洒洒水，不算什么，给就给了。
可是或许是他太平静，没有暴躁，没有质疑，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没有。许珈毓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她想靠过去，抱着他的腰，又有些不敢。
许珈毓其实很担心他会翻脸，这一切都只是他报复她的手段，先假模假样答应和好，到最后一刻，再把她推开。
那道小心翼翼的视线，存在感极强，江泊雪和方宇说了转账的事，微微侧过脸看她：“怎么这么看着我。”
许珈毓摇摇头。
两个人沉默片刻。江泊雪微微叹口气，展开手臂：“过来。”
许珈毓慢吞吞卷着被子扑到他怀里。嘴唇印在发顶，然后是眉心，然后是眼睛……最后是她的唇瓣。
黑暗中，江泊雪声音低到沙哑，尾音类似磨砂的质感，敲着她耳骨：“以后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再告诉我。”
许珈毓眼眶那瞬间发烫，抽着鼻子说：“你不怕我卷钱跑路吗。”
黑夜很岑寂，静谧得仿佛能让人听见心跳的声音。
江泊雪低声说：“怕，但是我钱还算够用。”
睁开眼，隔着雾样的漆黑距离，江泊雪静静望着她，淡淡地道：“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待在我身边，钱才能拿得越来越多，对不对。”
许珈毓心一颤一颤的，掩饰性垂下眼睫。
江泊雪把她捞到怀里：“不想了乖乖，睡觉了。”
靠着他胸膛热源，暖融融贴着她脸颊，许珈毓点头小声说：“晚安。”
嘴唇落在她发顶：“晚安。”
*
许珈毓倒是把这件事给宋夜说了，程斌这个人，贪得无厌，宋夜觉得他肯定不会满足于七十万。
许珈毓也是这么想的。
她那天和宋夜在外面吃饭，转过头，正好能看见商场大屏，上面的女明星漂亮绝伦。
那是粉丝投播的生日宣传，宋夜扭头看了眼：“她不是最近那个综艺要播吗？”
许珈毓没怎么关心：“嗯？”
“她也算吸你的血了，综艺预告居然还拉你炒作，你都退圈了。”
许珈毓闻言愣了愣，没太在意，但是她忽然想起件事：“你说程斌和宋枝萱认识的可能性……有多大？”
宋夜筷子都停住了，非常震惊看着她：“靠，真的假的？你啥意思啊，他俩能认识？”
许珈毓摇摇头，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我也不确定，但是你还记得之前，我去温泉会所，碰见她了。”
“嗯，她跟你说啥了。”
许珈毓回忆那天发生的事，觉得不能确定：“她突然跟我说，要是我男朋友知道我以前的事，还会不会喜欢我……”
宋夜了然：“然后程斌就找上你了是吧。”
许珈毓点头。
宋夜想想说：“其实你可以找你对象啊，让他去查查不就得了。”
说罢，看着对面明显不自然神情，宋夜简直匪夷所思：“你不要跟我说你没跟他讲。”
许珈毓承认：“我是没有。”
“为什么啊？”宋夜说，“你还怕他不帮你啊？”
倒不是这个原因，许珈毓抿抿唇，有些难以启齿，默不作声挑菜。
宋夜懂了：“哦，你担心他知道你之前被猥亵的事，然后看不上你啊？”
许珈毓默了默，继续垂着眼。
桌面被敲响，她擡头，撞上宋夜古怪眼神，他欲言又止：“你有没有想过。”
许珈毓愣愣地说：“……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宋夜拖长音调，狭长眉眼微挑，微微正色道，“他可能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
许珈毓出门了一下午。
江泊雪陷在沙发里，侧眸看了眼墙上时钟。
五点二十八，她还没回来。
客厅静得发冷。
江泊雪单手撑着额头，把膝盖上电脑放下，随手拿起遥控器，摁开电视。
嘈杂欢闹的声音瞬间响起，她昨晚看电视，音量调得大，有点吵。
江泊雪皱眉。懒散挑起眼皮，摁遥控器，想换个台。
结果是法治节目，讲诈骗。
江泊雪冷笑，换掉。
下一个是偶像剧，男主质问女主，大吼着说：“你为什么骗我！”
江泊雪继续面色铁青，换掉。
最后换来换去也没找出来个能看的，他正要关电视。
忽然画面一转，熟悉明艳的侧脸一闪而过。
江泊雪眉头一皱，手指蜷缩起来。
那是一档综艺，他瞥向右上角节目名称，记起来曾经李书行似乎和他提过。
可是许珈毓怎么会在上面？
画面里，她站在花架前，正用丝带绑几枝绯玉玫瑰。
身边有个女人妆容精致，在和许珈毓搭话。
江泊雪觉得面熟。好像是《凤鸣桐山》那部剧的女一，叫宋枝萱。
她们寒暄，在聊感情问题。
他记得她俩关系不好。果然，宋枝萱主动出击，许珈毓却始终眉眼淡淡，没分给她一眼，说的话也中规中矩。
江泊雪听到她们提起自己。
电视里，许珈毓仍然是那副很冷淡的表情，微微皱眉，好像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江泊雪擡唇，自嘲地一笑。
他就知道。
她不会承认的，尤其还是在镜头前。
江泊雪眼神渐暗。说不上什么感受，可能或多或少哪样感受都有点。
他不是没想过许珈毓逃避，可等真的看到她回避的样子，还是觉得呼吸有瞬间滞涩。这综艺没什么好看的。
里面宋枝萱说：“许老师，听说你不想嫁给他。”
江泊雪垂着眼，眸子漆黑安静，手顿了顿正要换台。
下一刻，却响起她那道熟悉声音——
“不是的，我们感情很好。”
“我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