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11(2 / 2)
李书行实在忍无可忍,呛他道:“高兴个屁,她在家又不会自己做饭,吃得都什么,我觉得可可怜了,你家冰箱啥也没有,她自己吃饭就凑合。”
江泊雪沉默了一瞬:“真的?”
李书行压着眼睛:“我懒得理你。”
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江泊雪看着手机,眼睫低垂。他身边,巨大的欧式隔窗外,是伦敦漆黑苍茫的夜色。
英国的冬夜空气凛冽,清冷,吸入肺中,有一股淡淡的潮湿气息,仿若冬日的海城。
江泊雪望着窗外很久,指尖夹着烟,他垂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聊天框置顶,内容却停留在一个月前。
她问他今年过年还回不回来。
江泊雪发了个:【不了,有事,怎么了】
许珈毓隔了几分钟,才给他回:【没有,就是放假了,问问】
他回:【好】
她没有再回。
就这样结束了。
如今回想,当时她应该是想说,能不能回国陪她过年,或者一起吃顿年夜饭。
她一个人,还是太孤单了。
*
过完年后的五月,学校最后一次大考结束,班主任发放文理分科志愿。
许珈毓选了理科。
她理科实在是太好了,数理化一骑绝尘,其实她语文很一般,英语更是惨不忍睹,过了一年,不但没有提上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往下滑了一些,变成了强化班的中下游。
但往往因为奇高的数理化成绩,能将英语的差距弥补回来。
许珈毓的英文老师最着急,经常拉着她:“不是我说,小许啊……你这个英语成绩也太,太不是那么出类拔萃了一点。”
英语老师斟酌用词:“你看你这个数理化生,加语文,分数都挺高,就我教的这个英语,有点短板。”
“是老师教得有问题吗?”
许珈毓红了脸,觉得自己特别羞愧:“不是老师,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阅读理解有障碍。”
英语老师痛心疾首:“那要不我们再想想办法呢?还有什么办法能再提提呢,这样你考试状态就稳定点,像这个英语,它是高考最容易稳定发挥的科目,你不能落下啊。”
许珈毓连忙点头:“好的老师,我会想想办法的。”
其实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把江泊雪留给她的那些音频,翻来覆去听了很多遍,已经到了可以跟着他的话,默默背诵的程度。
然而,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她听得越久,已经渐渐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听课本上的内容,还是仅仅在听他的声音。
他给她共享的歌单,这一年许珈毓没怎么打开过。
她好像找到了治疗失眠更好的方式,是用他的音调,他的气息。
以至于到了现在。
她已经有些不太敢再听那些录音。
许珈毓走出办公室,回教室收拾书包,今天回校拿成绩单,暑假衔接作业已经发下去了,她默默把卷子整理叠好,放进书包。
她原本还想去看一眼新的教室。
不过今年分班,好像理科的强化班就在她原来的教室,没有变。
许珈毓省了事,最后准备直接回家。
出教室门的时候,有个人叫住她:“许珈毓。”
许珈毓回眸:“怎么了?”
对方是个男生,班里的团支书,她是班长,之前经常一起去交材料和听报告会。
男生挠挠头,支吾一下说:“你选的文科还是理科?”
许珈毓:“理科。”
或许是她的错觉,男生好像陡然间松了口气:“我也选的理科。”
他数理化确实不错,但是相反的,他英语很好,可惜语文不太行,平时成绩和许珈毓差不多。
许珈毓点点头:“挺好的,你擅长理科,选理科更有把握。”
对方不知怎么的,陡然红了脸。
过了一会儿,问她:“你要走吗,要不要一起回家。”
许珈毓这时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出来。
她心思细腻敏感,他在班里和他接触不多,但每次考试后,总是找她借卷子阅览。
数理化的卷子没什么好借的,不像语文英语的作文,可以借鉴结构和好词好句好段。
数理化的标准答案很固定。
许珈毓抿抿唇,直接回绝:“不了吧,我,我有人来接,不和你一起走了。”
男生显然有些不甘心:“真的吗。”
“嗯。”
男生忍不住说:“你之前还说你哥会来接你,但是我从没见过他。”
许珈毓面不改色:“嗯,他车子停得远。”
男生往前一步,遮住她视线:“我觉得不是吧,其实根本没有人来接你对不对?你没有哥哥吧,你只是不想跟我一起走,所以故意编出理由来骗我。”
许珈毓头疼,他既然都知道是不想和他一起回家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她忍了忍还是说:“没有,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有个哥……”
“那你带我出去见见。”
许珈毓脚步僵住。
六月炎热的天,她穿着薄薄的校服,却觉得生出一层黏腻湿汗。
她开始觉得这男生难缠了。
她没有撒谎,她真的有个哥哥,尽管这个哥哥常年在国外,平时并不太管她的事。
尽管现在,哥哥可能只想躲她远一些。
可是她真的有个哥哥,没有撒谎,不是骗人。
许珈毓拗不过他,多说无益,她直接冷脸下了楼梯。
男生一直跟在她身侧,挨得很近,手臂时不时擦到她衣袖。
许珈毓怕晒,这个天仍然披了件校服外套,却还是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到了校门口,到处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男生扫了一圈,其中并没有一个年轻的,可以被许珈毓称作“哥哥”的男人。
他看许珈毓也不像要等人,转身就走的样子,不禁心里有些得意:“你看你就是骗我。”
许珈毓没表情:“再见。”
“你别就这么走,珈毓。”男生绕到她身边,想抓住她胳膊,“我们一起走行不行,我暑假作业没听明白,能不能问问你。”
那股熟悉的紧张感和恶心感,瞬间一齐冲上脑门。
他们在校门口拉扯。
许珈毓大脑一片空白。
她正想说放手。
不远处,隔着人群和暑气。
传来一道熟悉磁沉的冰冷声音:
“许珈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