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16(2 / 2)
男人冷漠的眉宇骤然狠狠蹙了起来:“回什么学校?”
“就是,开学。”许珈毓挤着字,她从前没发现,原来说一句话,是这么困难,“过完年,开学,要回校。”
江泊雪打断她:“今天不才是除夕?回什么学校,哪个学校能这么早开学?”
许珈毓愣了愣,回答他:“我们学校。”
她沉默一瞬,抿着唇:“还有,现在不是除夕了。”
零点早就过去了。
江泊雪没懂她在说什么,纯粹觉得她耍脾气,不知道因为什么不高兴,可能是他回来迟了。
雪太大,他不想在门口没完没了说下去,往前几步,攥住她手臂:“先进去吧。”
没想到她躲了一下:“不要了,我要回学校。”
她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可能是等他等的,发梢肩头已经全部湿透,江泊雪心里陡然间就被针刺了一下。
表现出来,语气上就显得窝火:“别耍脾气了,能不能先进去。”
她说:“不能。”
“你生气?”
“没有。”
“怎么没有,你生不生气当我看我不出来?”
那所以为什么要瞒着她,许珈毓陡然眼眶一红,咬着唇没说话。
他再来攥她手腕:“回去换身衣服再气行不行?”
许珈毓忍着临到唇边的哭腔:“不好。”
“许珈毓。”他像是有些疲惫,闭了闭眼睛,“听话,我今天有点累了。”
那时候许珈毓只觉得,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什么声音都再也发不出来。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其实如果他很早就说,她并不是什么难缠的角色,一定从此对他敬而远之,不再越过那条线。
可是他为什么不说。
他明明有那么多让她知道的时刻,又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一天,雪夜除夕万籁伊始,万象更新,只有许珈毓觉得,她像是被留在过去了。
她就像是不重要的,可以被随时放弃,闲暇时又能随意捧起来解闷的东西。
反正在他眼里,从来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许珈毓站了起来,她觉得额头烧得愈发严重,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雪片卷进肺里,瞬间涌上一股,只有她自己才能闻见的血腥味。
“我不会回去了。”她沉默弯腰,那时候江泊雪才看清,台阶上还放着她平时上学背的书包。
许珈毓声音努力压制得平静,深呼吸几口气,才说:“我也不会再在你这里住了,不是在闹脾气,不是暂时的,是以后,都不会。”
“我的东西,随你怎么处理,想扔掉也好,怎么样也好,随便你,我也不会再来拿,电子锁的指纹可以把我的消掉,我不是什么很坏很难缠的人,说出口的话,我就能做得到。”
“如果你不放心,担心我回来纠缠你,或者破坏你家庭,公寓的人脸识别你也可以取消掉,无所谓的,反正我今后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说到最后,顶着对方有些错愕,却转瞬间冷漠的眼神,许珈毓心里蓦然一痛,长长的发被雪打湿,凌乱粘在脸上。
她低脸侧眸,突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所以我当时为什么还会相信你呢。”
为什么会因为他一句话,就还是傻啦吧唧贴上来,为什么要答应跟他出去,为什么要住进他家,为什么要再跟他产生纠葛……
其实有时候,她也不是那么懂自己。
江泊雪隐约好似意识到什么,再开口时语气陡然变得焦急:“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谁跟你说了什么,你又听到了什么?所以你现在说这些,是来故意……”
许珈毓:“我没有。”
她眼眶微微泛起热意:“我没听谁说,也不是看到了什么故意在你面前表演,如果是那我没什么不敢认。”
他沉默。
许珈毓:“很久以前我就说过,我是喜欢你,我也没办法和你这样尴尬地陌生人一样相处,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就是明明我喜欢你,我还要跟自己讲算了吧,好累,就这样稀里糊涂,日子难道过不完吗?”
“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不能,就是不能。哥哥,我没办法像你想的那样,把你还当做哥哥那样相处,你想要回到过去在海城的日子,可是我办不到。”
江泊雪声音艰涩:“为什么办不到。”
许珈毓眼泪一瞬间涌出来:“没有为什么,那我喜欢哥哥,哥哥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人不能太贪心,舍不下这个,也不愿放弃那个,她不是木头不是傀儡,和他相处了那么久,其实许珈毓也曾怀疑过,他是不是其实也很喜欢她。
否则为什么处处迁就包容。
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的感情,她也不想自作多情。
曾经她做过,最后的结果,自讨苦吃。
许珈毓慢慢走到他面前,雪夜里,她每一帧动作,都慢得好似世界定格。
许珈毓打开手机。
打开他的联系人头像,当着他的面,聊天记录清空,联系人删除。
那夜实在太冷,冷得她手指关节全部僵硬,每一下动作,疼得她想哭。
“这些我都删掉了,以后就不要联系了。”
他冷到没有一点表情。
她继续删,翻出他的手机联系人名录,删除,翻出他年前给她发过材料文件的邮箱,删除。
讯息,记录,偶尔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所有曾经连接过他们的证据。
一瞬间,灰飞烟灭。
删到最后,许珈毓哭得不能发出声音,就像个孩子。
她本来就是个孩子,年岁渐长,她却和两年前的自己,别无二致。
十七岁她在临海的机场,怎么哭得泣不成声。
如今,不过重蹈覆辙。
许珈毓心脏一疼,突然哭得站不住,擡手抱住了他。
他身上衣服也全部潮了,浑身湿冷,那道沉重的檀香,从衣领间脉脉漫上来,她陡然间,竟然听到一声很轻微的“呵”。
就像是哭腔,从喉咙里挤上来。
他什么也没做,手垂在身侧,至始至终,没有哪怕抱过她一下。
许珈毓哭完了,重新站好,继续沉默地翻找,就像刚才的拥抱,只是一个错觉。
后来她终于什么都删完。
许珈毓顿了顿,点开最后一个软件。
音乐软件。
他们前几年,微信上不互发消息,后来她离开海城,也换掉了手机号码。
可是当初他分享给她一起听歌的账号,许珈毓一直留着,舍不得删。
她没有取关没有拉黑,江泊雪也像真的忘了这件事,那个账号就这么孤独放着。
许珈毓没有再往里添加歌曲,江泊雪却仿佛不在意,偶尔会标记一些近期喜欢的音乐。
她像个贪心的小孩,偷偷的,在他或许看不到的角落里,静悄悄窥视着他。
那是他们那时候唯一一点联系了,当时高中生活过得很苦,许珈毓不想断掉。
可是如今。
京城二月的大雪天里,许珈毓红着眼眶,终于手颤抖,把那个账号也找了出来。
一千多天的互相关注,她掉着泪,系统询问“是否确认删除”。
她闭着眼睛摁下去。
看着数据空白清零的那一刻。
好似看见往日重现,记忆在她眼前就这样一幕幕地幻灭。
如碎裂纷飞的纸片。
“这些我也删掉了。”她忍着哭腔,“之后我不会再找你,我也不会打扰你生活。”
“就这样行不行,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
许珈毓这个年过得还算平静,她没留在京城,去南边城市找了个民宿暂住。
她也没有再管江泊雪后面的事,听说他即将和未婚妻订婚,她听过之后,也只是笑了一下。
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南省气候很好,风景怡人,许珈毓想毕业之后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也想念东湖,她偶尔会梦见东湖在眼前,湖水波光粼粼浮现。
这家民宿的老板人还不错,每天下午给大家发热可可。
民宿有很多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经常聚在一起,围炉夜话。
许珈毓话不多,都是听别人说。
他们比较放得开,人也不像她那样沉默寡言。
熟悉了之后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那帮人自来熟,问题都问得很刁钻,基本上是感情相关。
比如交往过几任男朋友,哪一任最让你印象深刻,为什么。
这些问题,总能迅速拉进陌生人的关系。
大家彼此不认识对方,说点真心话也无所谓。
许珈毓对这些游戏并不反感,也没有消极不参与。
只不过,她算是民宿最神秘的女生。
很少有人能从她身上挖到自己想知道的,每次问到感情话题,很过分的,许珈毓会直接喝酒。
她越是这样,大家对她越好奇。
有一次玩游戏,还是真心话大冒险,答不上来喝酒。
问题转到她,一个男生问:“你曾经最喜欢的那个人喜欢了几年?”
这个问题没什么不好回答,许珈毓实话实说:“四年多吧。”
所有人都在起哄:“你早恋啊妹妹。”
他们知道她还在上大学。
许珈毓笑笑:“不算早恋,我单方面暗恋他。”
那个人又说:“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许珈毓:“后来知道了。”
“什么时候啊。”
“我高二的时候……”
有个人好奇:“为啥知道的,你表白的啊?”
许珈毓顿了顿:“不算表白……我亲了他。”
“哦!”一阵起哄。
“那他呢,他后来什么反应?你这么好看,还这么喜欢他,他肯定很高兴吧?”
大家目光不禁纷纷看向她。
角落里有点醉意的少女,模样是真的惊人美丽,明明是很温顺的性格,偏偏长了一张最浓墨重彩的脸。
昏黄灯下,她的一双桃花眼弥漫水光,璀璨耀眼。
许珈毓想了片刻,说:“他没有很高兴。”
她说:“他挺生气的,觉得特别麻烦。”
他们都觉得不能理解,眼睛瞎了吧:“为什么啊?”
“没为什么啊,他要结婚了。”许珈毓粲然一笑,“能不能遵守一下游戏法则,这都几个问题了?”
南省空气好,坐落在群山腹地,环境不错,宜居也适合养老。
许珈毓在那里住了两周,还有半个月开学,她准备收拾东西回京城。
大家都很舍不得她,想给她弄个欢送会,许珈毓觉得怪好笑,她最初来这里时情绪很不好,后面慢慢恢复了不少,对这个地方也算有了感情。
只能和他们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保证今后有机会再聚。
其实如果不是开学,她也没想那么早回京城,那里的人她不是很想见。
她不知道江泊雪走了没,是还留在京城,还是回了临海,这些天许珈毓特意克制自己没有去看他的消息,就是不想影响到自己心情。
然而结果不能如她所愿。
飞往京城的航班原定在当天晚上八点十分起飞。
许珈毓登机口排队,正准备检票。
突然有个工作人员过来,和检票口的说了几句什么,那人变了脸色,点点头,应该是明白的意思。
许珈毓也没懂她明白了什么,那人继续招呼后面检票。
直到轮到她。
对面看了眼她的航班信息,突然很小声问她:“您是许小姐?”
许珈毓登时有些疑惑:“嗯。”
工作人员说:“麻烦您过来一趟。”
许珈毓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想说:“不用。”
然而排队的人群都在望着她,他们不理解她为什么停下被叫着问话,只关心能不能走。
许珈毓没办法挡着路,只好退到一边。
方才那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您跟我来。”
许珈毓跟着她,她把她带到了一间房间门口,许珈毓叫住她:“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有些抱歉道:“是一位先生要见您。”
“先生?”许珈毓微怔,陡然想起什么,转身便走,“不好意思,我不见。”
对方有些讶异地望着她:“许小姐……”
许珈毓想绕过她:“抱歉,我要赶航班了。”
“让她进来。”
里面传来一道平稳沉静的嗓音。
许珈毓浑身一僵,就这么卸了力气。
工作人员看她没有再要走的打算,松了口气,安静地退下了。
那道木门沉重地厚厚地隔着,像是分开两个世界。
许珈毓站在原地许久,最后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先生。”
门里,男人还是惯常穿着的黑色西装,一身大衣笔挺尊贵,微微倾身,站在落地窗边,缓慢回眸。
只是两周没见,他神情竟然萧索落寞了很多。
或许是许珈毓的错觉,她一眼扫过,总觉得他瘦了,清瘦,脊背微微塌圮。
浑身上下晦暗难明,只有领口驳头处,皇后杓兰发着暗幽幽的光。
南省气温宜人,和京城仿若天差地别。
那时节没有下雪,只有冷丝丝的雨水,从玻璃窗前不断滚落。
许珈毓抿抿唇,再见,竟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
还是江泊雪先开口:“过来。”
她站着没动。
江泊雪说:“不认得我了?”
那瞬间,许珈毓只觉得手腕发抖,喉咙梗塞,最后才吐出一句:“我说了不见面的。”
往后退了两步,转身便想走。
身后男人却陡然说:“我把婚退了。”
许珈毓停住脚步。
回过身,神情有些复杂地望着他。
她其实不知道他讲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她也从没想逼迫他,或者让他在其中做选择。
离开京城后的两周,她在南省也遇到过家境不错的旅人,他们偶然闲聊谈起婚姻,许珈毓也知道结婚,对于他们来说,有多么重要。
几乎可以算是一场生意和投资。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江泊雪过得很辛苦,江家并不把他当做正常的孩子来看待,他是继承人,是江立庭为海庭选的下一个主人。
相比起江家的荣耀,他自己的喜怒哀乐,显得那么渺小,有什么重要的呢,仿佛沧海一粟。
江泊雪书法很好,字写得非常漂亮,遒劲有力,笔力扎实。
从前在海庭的书房,挂着他自己写过的一些字。
靠近门边木架的,是一副卷轴: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那年许珈毓还没有上高中,不懂这句话的含义,问他什么意思。
那时候,江泊雪站在离她稍远的位置,神情微微含笑,眼眸难明地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讲人无论多大本事,也不过蜉蝣一介,活朝暮而已。你长大后就能明白的。”
许珈毓仰着脸:“可是哥哥你很厉害。”
他可能觉得小孩可爱,叹口气很温柔对她说:“可是哥哥也只是普通人,所有人都是普通人,一辈子过完,没什么不一样。”
后来上高中,他们闹僵,许珈毓背到这句话会想到他,会哭,可其实还是未解其意。
直到如今回想,她好似恍然。
许珈毓抿抿唇,手指神经质蜷缩在一起,又分开,沉默很久,才轻声问了句:“为什么。”
他看着她,却反问:“那你为什么要走。”
许珈毓颇觉得好笑,他是觉得羞辱她还不够,她扯着唇,有些难堪地平静道:“喜欢你呗。”
结果他点头:“嗯。”
视线不躲不闪,近乎郑重地道:“那你说为什么退婚。”
窗外大雨倾盆滚落,广播里播报前往京城的航班,起飞的消息。
音质掺着杂音,听起来有些嘈杂,几乎让她听不清他原本的声音。
看她不说话,江泊雪缓慢而清晰地重复一遍:“说说看,为什么退婚。”
许珈毓转身就走。
他眼疾手快,几步上去攥住她手腕,把她整个人扯进怀里,没有抱她,只是牢牢箍住她,迫使她擡头,看进他喧哗的,躁动的,带着这么多天以来,惶惑不安的眼睛里。
江泊雪低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死死咬着唇。
他蓦地笑了,有些微苦地讽刺道:“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不知道说什么?”
“你挺厉害的。”江泊雪说,“其实我不会教人,我不如你,曾经把你带回家,我还想过要不要去学些经验,看看别人是怎样教小女孩。”
“后来我发现,用不上,他们都不如你。”
江泊雪:“我曾经在想,你究竟有什么本事,当时年纪小,亲我我就当没发生过,你喜欢我可能也是一时迷茫,刚来到新环境,人生地不熟,你身边只有我,只有我是对你好的,所以你就喜欢我。”
“可是那能是喜欢吗,我是你哥,你在做什么你有数吗?”
顿了顿,他嗤地笑了:“其实那时候你未必比谁想得明白,可是你比谁都狠。”
“我想断了你念想,你很好,你直接要跟我一刀两断,有没有人和你说,做事不要那么绝呢。”
许珈毓眼眶渐渐浮泪:“那你呢,你不也很心硬,你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什么都不管。那你也很好啊,你要比谁更心硬,那就比好了,反正我无所谓,你也根本都不在乎……”
江泊雪蓦地擡手把她抱到怀里:“那不比了。”
他吻她头发:“我在乎,我们不比了。”
她哭了一会儿,片刻后还是稍稍推开他:“所以你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不然呢。”他说,“你给我两个选择,现在我选完了。”
许珈毓别开眼:“我没有让你选,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不联系,不见面,当彼此死了,从此再也不要提以前的事,偶尔碰到也只是陌生人。”他打断她,“你是这个意思吧。”
许珈毓抿抿唇,算是默认。
他身形高大,居高临下看了她片刻,诚实地道:“可我做不到。”
“就像你没办法接受还像以前一样在我身边,你给的这个选择,我同样也做不到。”
“所以我认输。”江泊雪声音低沉,眼眸望向她,好似只是在说一件平淡往事,“我退婚,他们替我选定的妻子,我不想要,我也不会和她结婚。”
“我想要妹妹。”
许珈毓愣怔。
“很小的时候,家里人就和我说,婚姻其实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比较起来,它没有权利和钱财万分之一重要,我的妻子,我的未婚妻备选,也只能是门当户对。”
“并不是取决于我爱,而只是这样最有用。”
江泊雪嘴唇翕动,安静片刻才道:“可是我不想要有用,我想要妹妹。”
“很久之前,把你带到家里,其实我只是想尽好一个哥哥的责任,你说你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之前也吃过很多辛苦,我可能没有告诉过你,我就是在那瞬间,想把你带回家。”
“我想把你再养一遍,就好像把从前的我再养一遍,很多时候你总觉得我对你管教很严苛,你不理解,可是那个时候,我很害怕你会走入歧途。”
“可你还是迈进去了,在我根本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江泊雪是个向来沉默寡言的人,不会说太多的话,这样一字一句向外倾诉,宛如宣泄情绪的事,他从来没做过,因此根本拿捏不好语调。
“我从来没有想过,扫清了你身边很多障碍,可原来最大的障碍是我。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我妹妹要出嫁,我会给她准备多少的嫁妆。”
“我把她的手交到那个男人手上,对他说‘好好对她’,一定说得和傲慢,而不是恳求。因为如果他不,我都已经想好我会怎么对他。”
“可是你没有给我这个选择的机会,你一开始喜欢的就是我。”
而从此往后,她的少女情怀,包括她的眼泪,噩梦,喜怒悲欢,全部是为他而生。
他最痛苦的是,他没有办法像他曾经设想的那么盛气凌人,去教训一个让他妹妹掉眼泪的混账男人,因为那时候起,他就变成了这个人。
可他也没办法回应她的感情。
当时没人知道她的喜欢,究竟是青春期少女懵懂,还是真的会到无可救药的那一步。
江泊雪不想从此以后和她分道扬镳,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冷淡她。
他总觉得,或许她冷静过后,会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他不把窗户纸捅破,以后他还会把她当妹妹爱。
可是所有事情,都朝着他最害怕见到的方向发展了,天翻地覆。
她总觉得她像是一只蜉蝣,对他而言,是那么不值一提的东西。
可许珈毓从没想过,他也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
他并非万能,遇到她的事,他也会束手无策,他会紧张会恐惧,会担心如果真的踏错一步,再也无可转圜。
江泊雪擡手,拭去她眼尾的泪,指腹一片湿痕:“我没有过妹妹,不知道怎么养才合适,我也犯错过,也对你不好过。”
“可是我只和你相依为命过。我不会和别人结婚,如果你想在一起,我们就在一起。”
他慢慢碾去指间的黏腻泪水,低下眼,用那种郑重其事的话语,却骤然红了眼眶:
“我们还能继续相依为命吗,死了一起下葬。”
就像朝生暮死的蜉蝣,不知道哪一天,消散在渺渺沧海中。
这个世界上没人在乎过一粒蜉蝣怎么生怎么死。
除去你。
除去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