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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孤胆昭忠烈 血光照湘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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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冬月初的湘西,寒意已浸透了武陵山脉的每一道褶皱。永顺县城的吊脚楼群沿着酉水河岸铺开,青瓦木楼在寒风中微微摇晃,廊檐下的红灯笼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红二、六军团占领这座湘西重镇不过三日,街头巷尾还残留着十万坪大捷的硝烟气息,却已能看到红军战士帮百姓挑水劈柴的身影,石板路上传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声,与土家族老人的木叶声交织在一起。

冉少波站在天主教堂改建的指挥部里,手指划过墙上的羊皮地图。地图上标注的“青岩寨”被红笔圈了三道,那里盘踞着一股数百人的土匪武装,像颗毒瘤嵌在永顺通往桑植的要道上。他刚从前线勘察回来,军呢大衣上还沾着泥点,左臂在十万坪战斗中被流弹擦伤,缠着的绷带渗出淡淡的血迹,在灰蓝色的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师长,青岩寨的彭三黑可不是善茬!”警卫员安鸣皋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木柴,火星噼啪溅起,映着他年轻却满是担忧的脸。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人,自冉少波在德江改编神兵纵队师起就寸步不离,早已将这位黄埔六期毕业的指挥员视作兄长和导师。“昨天运输队的老马头说,彭三黑上周刚抢了芙蓉镇的盐商,还把反抗的脚夫吊在寨门楼上,直到断气都没人敢收尸。”

冉少波放下手中的黄铜放大镜,转身看向火塘。跳跃的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格外凝重。“鸣皋,你去把侦查队的报告拿来。”他脱下军大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左胸口袋里别着的钢笔在火光下闪着光——那是他黄埔毕业时同学赠送的纪念品,跟着他从广东到黔东,又从黔东到湘西。

安鸣皋很快拿来一叠纸,上面贴着土匪的画像、青岩寨的地形草图,还有密密麻麻的笔录。冉少波拿起其中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侦查员手绘的青岩寨全景:这座山寨建在海拔八百多米的悬崖上,三面是刀削斧劈的峭壁,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寨门,路口筑着丈高的石墙,墙后隐约可见机枪阵地的轮廓。“你看这里,”他指着草图上的标记,“寨门内三百米有处粮仓,东南角是彭三黑的住所,西北侧是关押肉票的山洞。最关键的是,这道天然形成的暗河,从悬崖底直通寨内,是他们的水源。”

火塘边的铁壶“咕嘟”作响,水汽氤氲中,冉少波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名册,牛皮纸封面已经磨得发亮。他翻开名册,上面用毛笔字记录着青岩寨土匪的详细信息:“李老栓,永顺塔卧人,家有老母瘫痪,被抓壮丁后逃至青岩寨”“王疤子,桑植人,妻子被地主霸占,愤而杀人上山”……甚至连谁有哮喘、谁会打铁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这些人大多是被逼无奈,”冉少波的手指划过纸面,“彭三黑用家人要挟,用鸦片控制,他们未必真心跟他为匪。”

安鸣皋看着名册上的朱红批注,忽然注意到彭三黑的条目下写着“曾为保安团营长,因克扣军饷被通缉,善使双枪,贪财好色”。“可彭三黑这种人,真的会接受招安吗?”他忍不住问,“听说他上个月刚娶了第四个压寨夫人,还是从保靖抢来的学生娃。”

冉少波合上名册,目光投向窗外。天主教堂的彩色玻璃在寒风中轻轻作响,透过玻璃能看到红军战士在广场上操练,整齐的脚步声穿过走廊传来。“正因为他贪婪,我们才有机会。”他从文件柜里取出一份布告,上面盖着红二军团的鲜红大印,“贺龙军长已经批准招安计划,只要彭三黑肯弃暗投明,不仅既往不咎,还让他担任独立营营长。”布告下方,“既往不咎,编入红军”八个大字力透纸背,是贺龙那标志性的遒劲笔迹。

消息传到军团指挥部时,贺龙正用永顺特产的紫砂碗喝着苞谷酒。这位刚打完大胜仗的将领穿着缴获的皮夹克,腰间别着两把驳壳枪,听说冉少波要亲自去招安,把酒杯往八仙桌上一墩,酒液溅出不少:“这个冉少波,真是吃了豹子胆!彭三黑那伙人是属狗的,喂不熟!”他抓起桌上的旱烟杆,铜烟锅在桌面上磕得邦邦响,“十万坪刚打完仗,你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凑什么热闹!”

但当冉少波把连夜拟定的招安计划摊开在桌上,贺龙的怒气渐渐消了。计划上不仅标注着土匪的兵力部署、武器配备,甚至连彭三黑的性格弱点、内部派系矛盾都分析得明明白白:“彭三黑与副寨主周老幺因分赃不均结怨已久,可利用此矛盾分化瓦解”“土匪多为永顺、桑植人,思乡情绪重,可许以探亲假”……字里行间透着细致和专业,让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也不禁点头。

“你小子把功课做透了。”贺龙重新倒了碗酒,推到冉少波面前,“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彭三黑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贺龙亲自带队踏平他青岩寨!”他用红铅笔在地图上圈出三个点,“这样,让张猛带特务连化妆成货郎,在青岩寨外围的竹林里接应;工兵连隐蔽在暗河下游,备好炸药;三天后午时不见你出来,我们就按第二方案强攻!”

出发前夜,永顺县城飘起了细雨。冉少波坐在油灯下,给远在黔东枫香溪的妻子写信。妻子淑琴是印江六井溪的农家女,此刻正带着三岁的儿子在后方医院帮忙,上次收到家信还是半个月前,说儿子学会了画红旗。“淑琴吾妻,见字如面。永顺已克,湘西渐安,百姓箪食壶浆迎红军,恍如黔东沙子坡之景……”他笔尖微顿,想起离别时妻子把煮好的鸡蛋塞进行囊,反复叮嘱“注意安全”的模样,眼眶有些发热。

“青岩寨匪患不除,百姓难安,红军难宁。此行若成,可为红军添数百健儿;若不成,当以吾血警醒后来人。”写到此处,他抬头望向窗外,雨丝在灯光下织成细密的网,永顺县城的吊脚楼上传来零星的歌声,那是红军战士在教百姓唱《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的旋律穿过雨幕,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次日清晨,雨停了。冉少波换上一身蓝布长衫,头戴毡帽,背着装有招安布告、药品和几件换洗衣物的蓝布包袱,只带了警卫员小马和小李,沿着酉水河岸的山路向青岩寨进发。沿途的枫香树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指向铅灰色的天空,酉水河的水碧绿如墨,倒映着两岸的吊脚楼和红军哨兵的身影。

安鸣皋带着特务连战士,挑着货郎担,摇着拨浪鼓,远远跟在后面。货担里装着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底层却藏着驳壳枪、手榴弹和急救包。张猛走在最前面,挑着一副锃亮的铜匠担子,叮当的敲打声在山谷中回荡,既能掩护行踪,又能传递信号——敲三下代表安全,敲五下代表危险。

走到离青岩寨还有三里地的鹰嘴岩,冉少波停下脚步。这里视野开阔,能清楚看到通往山寨的羊肠小道。他从包袱里取出望远镜,镜筒里清晰地出现石墙、吊桥和寨墙上巡逻的土匪,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有的甚至还留着辫子,腰间别着大刀或土枪,不时朝山下张望。

“师长,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小马忍不住劝道,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小鬼,脸上还带着稚气,“贺军长说了,硬攻也能拿下!”

冉少波放下望远镜,拍了拍小马的肩膀。这个从德江稳坪参军的少年,父亲曾是神兵,在滥弯坡战斗中牺牲了。“小马你记住,我们打仗是为了百姓,能少流血总是好的。”他指着远处山坡上劳作的百姓,“你看他们,只要能安安稳稳种地,谁愿意提着脑袋过日子?那些土匪里,说不定就有他们的亲人。”

三人继续前行,快到寨门时,寨墙上突然传来粗哑的喝问:“站住!干什么的?再往前走开枪了!”一个独眼土匪探出头来,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旁边还趴着个机枪手,正摆弄着捷克式轻机枪。

冉少波停下脚步,朗声回应:“我是红军纵队师师长冉少波,特来拜访彭寨主,商谈招安事宜!”他示意小马解开包袱,露出里面的红军布告,“我们带着诚意而来,绝无恶意!”

寨墙上的土匪们顿时炸了锅,纷纷探出头来看稀奇。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土匪啐了口唾沫:“哪来的疯子,敢来青岩寨撒野!”“红军师长?怕是来送肉票的吧!”哄笑声中,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留着八字胡的汉子走了出来,正是匪首彭三黑。

彭三黑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微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腰间别着两把德国造盒子炮,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挎刀土匪,个个凶神恶煞,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是副寨主周老幺。

“冉师长好大的架子,敢单枪匹马闯我青岩寨?”彭三黑围着冉少波转了一圈,像打量货物一样上下打量着他,“听说你在十万坪把国民党正规军都打得屁滚尿流,怎么,今天想来收编我彭三黑?”

冉少波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彭寨主,红军已克永顺、桑植,湘西解放指日可待。你手下弟兄多是穷苦人,何必跟着你占山为王,落个千古骂名?”他从包袱里取出贺龙亲署的招安布告,递到彭三黑面前,“只要肯弃暗投明,红军保证既往不咎,还能分给土地,让弟兄们堂堂正正做人!”

彭三黑接过布告,却看都没看,随手递给身后的周老幺,嘿嘿冷笑:“冉师长怕是忘了,我这青岩寨易守难攻,红军就算来了,也得付出代价!”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冉少波耳边,“不过嘛,要是红军肯送我一百条枪、三千大洋、二十匹好马,我倒可以考虑考虑归顺。”

“枪支弹药是用来打反动派的,大洋是给百姓分田的,绝不可能给你这种祸害!”冉少波声调陡然提高,目光扫过寨墙上的土匪,“弟兄们!你们哪个不是被逼上梁山的?我知道有人家里还有老母幼子等着养活,有人是被地主逼得家破人亡!红军就是穷人的队伍,跟着我们,有田种,有饭吃,不用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水里,寨墙上顿时响起窃窃私语。一个脸上带疤的土匪忍不住喊道:“冉师长说的是!我就是被彭三黑抢了家产,才被逼留下的!”立刻有几个土匪附和起来,连石墙上的机枪手都放下了枪,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彭三黑脸色骤变,掏出手枪对着天空“砰”地放了一枪:“妈的,反了你们!都给我闭嘴!”枪声在山谷中回荡,惊飞了一群麻雀。他转头又换上假笑,拍着冉少波的肩膀:“冉师长别介意,弟兄们不懂事。里面请,我们好好谈谈招安的事,我备了好酒好菜。”

走进寨门时,冉少波回头望了一眼酉水河的方向。那里的竹林里,安鸣皋正挑着货郎担,假装整理货物,其实正紧张地观察着寨门动静。看到冉少波的目光,安鸣皋悄悄点了点头,手指在货担的铜盆上轻轻敲了三下——代表“收到信号,一切安全”。

青岩寨内部比想象中更热闹。石板铺成的街道两旁盖着木屋,有的挂着“聚义堂”的牌匾,有的摆着赌场的骰子和牌九,几个穿着花衣服的女人倚在门口嗑瓜子,看到冉少波三人经过,好奇地打量着。路边的空地上,十几个土匪在练习枪法,子弹打在远处的靶子上,溅起尘土。

聚义厅是座改建的祠堂,原本的祖宗牌位被扔在角落,供桌上摆着关公像,却插着几支步枪,墙角堆着劫掠来的布匹、粮食和盐巴,空气中弥漫着酒气、烟味和霉味。彭三黑假惺惺地让座倒酒,粗瓷碗里的苞谷酒泛着浑浊的光:“冉师长,其实我早就想投奔红军,就是怕弟兄们散漫惯了,受不了军纪约束。”

“革命队伍讲纪律,但更讲情义!”冉少波放下酒杯,酒液在碗底晃出涟漪,“你看我们从黔东过来的神兵,以前也信神符,以为刀枪不入,改编后学战术、守纪律,战斗力比以前强十倍!上次十万坪大捷,我们纵队师就歼灭了敌人一个团,缴获了两百多支枪!”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套崭新的红军军服,“这是给你准备的,穿上它,你就是红军的营长,比当土匪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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