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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见月却在担心他的毒。
“下次毒发可怎么办?”
她忧心忡忡,那人倒是不以为意,反而问,“你怕我死了?”
李见月,“那是自然!”
洛沉抿了抿唇,“放心,暂时死不了。”
“要不还是让于大夫试试吧?”李见月再次提议,这么多日相处下来,于大夫的为人他们都看得到,即便知道了他是期门死士,猜到自己的身份,想来也不会捅出去,再说如今罗珲自顾不暇,哪还有闲心派人来抓他们。
洛沉半晌没有回应,看不出是在考虑,还是压根就不肯。
李见月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好不好嘛。”
他脸低垂下来,目光在那只皓白的小手上停留片刻,移向了前方。
“嗯。”
李见月开心的笑了,让他听自己一回可真是不容易啊。
眼下肚子都填不饱,于大夫也要顾着那些病人,实非合适良机,他们决定到了陇州再说。
提到陇州,洛沉表情又古怪的冷漠了几分。
李见月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也没有再多言。
二人回去时,兔子已经烤好了,肉香浓郁,惹得人直流口水。
大家都眼巴巴看着。
胡秀秀近来护食也学精明了,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有人靠近她就拎着根棍子作势要打人。
这么一小只兔子,叶家自己人吃都不够,哪分得过来。
李见月拿着一块肉,张嘴去咬,余光里,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一眨不眨的远远望着她,可怜巴巴的。
她吃不下去了,放下肉,想与大家商量。
胡秀秀一瞧她那样子就知道要说什么,背过身子,“我不听,反正我要吃的。”
“那可否劳烦秀秀姐帮我煮上一锅野菜汤,”李见月恳求。
胡秀秀,“野菜也要给他们分?”
李见月小心翼翼,“我再多挖些。”
胡秀秀瞪了她一眼,起身去架火,李见月到河边打水,顺便把菜洗了。
水烧开,菜扔进去不一会儿就煮好了,没什么其他的佐料,清汤寡水的。
李见月把自己的那点肉撕碎放进去,锅里的汤慢慢飘起油水。
这样一来,分得人多一些,都能粘点荤腥。
洛沉不动声色看了她许久,这个大半年前还懵懂无知,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跌落尘泥,经历了那么多事后,竟没有被仇恨裹挟,仍然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纯真良善。
他走上前,把自己的肉递给她。
李见月接过去,附到他耳边小声道,“一会儿我给你多盛些。”
他耳朵痒痒的,轻点了下头。
连氏让谷子把他们的也拿来煮进去。
胡秀秀眼瞅着他们都大发善心,没好气的扔下勺走了,片刻后,把剩下的那些兔肉都拿来了。
“反正是你换来的,你说了算。”
李见月朝她甜甜地笑,“秀秀姐你真是个大好人!”
胡秀秀撇嘴,“当好人有什么好的。”
煮好之后,他们一起把肉汤给大家分了,先紧着老人孩子和生病的人,李见月端着小半碗,给郑九娘送去,她受得伤两三年内都吃不了干硬的东西,这一路上,樊士淳都是把烙饼用水泡软了喂给她吃,饶是如此,她也没吃下去多少,本就瘦弱的身躯越发的嶙峋。
一小碗肉汤,郑娘子只浅浅抿了口就推给了樊士淳,说什么都不肯再吃。
李见月劝也没用,想去再给她舀一点,锅已经空了。
之后几日越发的艰难,大家的干粮都消耗殆尽,只能靠着野菜野果充饥,偶尔运气好,能猎到些野味,可也终究是杯水车薪。
叶家有洛沉在,每回进山都能有所收获,情况比其他人要好一些。
于大夫的汤药能治好他们的病,可是救不了他们的人,路上因饥饿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先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妇人,再是年逾古稀的老丈……
有个腿脚不好的男人,带着十三四的女儿去镇上找吃的,回来时一个人,捧着半布袋黍米。
其妻哭得撕心裂肺,他半跪在地上,一遍遍说着,“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们都饿死吗?”
李见月心里难受得厉害,喘不过气。
跑去河边待了半日。
洛沉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没有打扰她。
天快黑的时候,她听到樊士淳哭着叫姑姑,连忙跑过去。
郑九娘已是弥留。
于大夫把了脉,摇着头走了。
前些时日看她把吃的都留给樊士淳,李见月便害怕会出现这样的事,现在真的发生了,她无比的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劝她,为什么没有强硬的逼迫她去吃。
郑九娘眼皮擡不起来,干裂的双唇半张着,像是看到她了,想说什么,微微阂动。
李见月凑近,明知什么都不会听到。
她用尽最后力气,喉咙里咕隆了一声,依依不舍的抓着侄儿的手,瞳孔扩散。
“姑姑,姑姑!”
樊士淳趴在她身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樊振生在身后陪了会儿,拍拍他肩膀,“让她安心走吧。”
今晚没有月亮,黑沉沉的,半夜起了风,火苗被吹得频频闪烁。
李见月隐隐约约听到哭泣声,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她坐起来,身边的谷子不在,紧张了一下,四处张望,看到那小丫头蹲在樊士淳身前。
“阿淳哥哥别哭了,这是我阿爹今日猎到的,给你吃。”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用布包着的鸡腿递过去。
李见月都没注意到这孩子何时藏的。
樊士淳擡起头,神情怨恨,突然将她的手挥开。
“都怪他!都怪他!要不是他我姑姑怎么会饿死!”
那鸡腿被打落到地上。
小谷子被吓到,往后瑟缩了半步,惶恐不安,“你,你怎么了?”
樊士淳咬了咬牙,撇开脸,又将头埋进臂弯,不再理她。
谷子很莫名。
他说都怪他,“他”是谁?
李见月收回视线,看向了洛沉的方向。
这才发现,他也正望着这边,二人目光相对,他起身走向暗处。
李见月想了想,过去找他。
两人站在河岸边,夜色下,河水幽深不见底,水面随着微风轻轻荡漾,仿佛一汪无尽的漩涡。
“洛沉,”李见月叫了他一声,他立即扭头看来。
“我一直觉得你聪明警醒,凡事都比我考虑的周全,很多事你不告诉我,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不该探问,但其实……有时候我也想知道的,”李见月停顿了一下,一鼓作气,“郑娘子的事,我只问你一次,你若仍不想说,我日后也不会再好奇,但是……你不能骗我。”
洛沉沉默了一瞬。
李见月静静等着。
黑暗中,她的眼睛格外明亮澄澈。
洛沉没再瞒着她,缓缓开口,从郑聃说起,一一讲给她听。
李见月万万没想到,他在盈田村这些时日,原来一直在寻找解毒的灵药。
“你怎知郑聃从前朝宫廷拿走了回灵丸,而且那药可解任何毒?”
洛沉侧过身,语焉不详,“你当我这么多年死士是白当的?”
李见月便只当是他多年来探查到的。
“那郑家祖宅和郑聃的墓里真的都没有吗?你都找遍了吗?”
洛沉,“嗯。”
“阿淳既然是他的儿子,说不定会知道,我们去问问,”李见月拉着他就要去找樊士淳,洛沉脚步未动。
她清醒过来,郑九娘是郑聃的妹妹,都被他折磨成那样,又t怎么可能没问樊士淳。
难怪樊振生对他防备,态度异样。
那少年如今能好好活着,想来已是极不容易。
“没事,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一定能解毒的,”李见月宽慰他。
洛沉注视着她,“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李见月仍抓着他的手,忘记了放开,“怪你为解毒不择手段,伤害无辜吗?”
洛沉不说话。
她满眼心疼,“我是不喜欢你滥杀,但我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你,你也是为了活下去,你是死士出身,自有你的手段,我就算提前知道了,应当也不会阻挠你,因为……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这句话仿佛有回音,在他耳畔回旋。
洛沉心中情动,翻涌着似要将他淹没。
他手上用力,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李见月抓着他的手蓦地松了,脸颊贴在他胸口,心几乎要跳出来。
“洛沉—”
她忐忑地唤了声,觉得不妥,想从他怀里离开,被他牢牢的箍住。
“别动。”
他嗓音低沉,说话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肌肤,她后颈滚烫,脸上染满了红晕。
“如果我真的死了……”
洛沉欲言又止,李见月顿时顾不上害羞,着急的不许他说下去,“不会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笑了下,闷闷的,擡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放开了她。
李见月双颊还有些烧,眼睑低垂。
小公主莹白的小脸上布了层薄薄的绯色,煞是好看,樱唇粉嫩,像刚采喆的尚未熟透的红果,看起来十分水润。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移开目光,“回去睡吧,夜深了。”
李见月,“嗯。”
不远处,何丁香直直的盯着他们。
心里不是没有嫉妒的,她一直很好的压制着,可在这一刻,夜深人静无人注意的角落,她再也克制不住阴暗情绪的滋长,不甘、气愤、伤心、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