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过继(1 / 2)
太子过继
那天散朝后,崇贞帝亲笔封后大典的皇诏昭告天下,民间沸沸扬扬遍布八方,税田令诏书已过完户部的印章,就等大典结束了。
册封吉日定好后,宫内上下都在奔波忙碌,崇贞帝大赦天下,多数流放半途的囚犯被放走自由,死囚被免罪流放,除开行大典的百万两外,崇贞帝又叫户部拨出一些银钱分赏励民以作赐福。
可这艳阳照不进清冷的东宫。
北周要立新后,东宫置在事内,领事公公在乾清宫等了崇贞帝半日,带着一众人赶往东宫。
守殿太监根本管不住来者气势逼人,瞧见他们的衣着就滚进了门,“殿下,外边来了一群人,是陛下身边的掌事公公。”
闻言,亓洹心中疑惑,但还是搁下笔,“来了。”
亓洹出门没几步,就瞧见屋外侯着群人,派头还不小,最前面的领事手捧圣旨,神情严肃。
见圣旨如见天子,亓洹默然跪下,双手交叠放置地上,额头轻抵着,立耳清听。
见状,领事公公的眉目有一丝松动,铺展圣旨,放声宣读。
“先后薨逝多年,今立新后为一朝国母,权掌后宫,辅国安邦,此外,大典当日,太子亓洹过继新后膝下,望母疼子孝,共和北周。”
亓洹手指一抓,骨节泛白,在地上磕得发红,呼吸沉重。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太子殿下,请接旨。”领事公公怕他听不清,刻意说慢说重了些。
亓洹稳住心态,低下眸遮去眼中情绪,支使双腿上前接旨,“儿臣……领旨。”
领事公公看着圣旨接到亓洹手里,眉笑眼开道:“恭喜殿下。”
气氛静了会儿,亓洹才道:“多谢公公。”
领事公公:“圣旨送到,那咱家就不打扰殿下了,奴才告退。”
东宫庭院拥人之息散去许久,亓洹孤坐一桌四椅,对桌上的圣旨怔神。
亓洹保持这个状态良久,侍奉他的太监来往不停,索性温了一壶茶上来,小声道:“殿下,这是从南边新进的茶叶,听说入口滑而不腻,味香甜口,您尝尝罢?”
亓洹不想辜负他的好意,又实在没心情,“吾待会儿喝,你先撤走吧,放着入灰可就浪费了。吾出去走走。”
“要奴跟着殿下吗?”
“不用,吾一人就行。”
亓洹顺着记忆独自一路辗转在飞檐之下,摸索着一道道的石板宫墙,远远停望一座巍峨宫殿。
这里曾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先后去世后,也就封锁了起来,这么多年,那把锁都锈得不成样子了。
后宫最热闹的地方,如今成了最忌讳之地。
亓洹拳头握紧,甩身离去。
圣旨让乾清宫来了一位稀客。
崇贞帝两指夹摸鼻梁,眉心微挤,靠着椅背稍作歇息,适才忙完积淤在心的事,自有威严的帝王难得犹豫和生出一丝不安。
殿内角落置着一台两层镂空外包银花的圆鼎,掌风的宫女往里加了点料,养神香远远沁入崇贞帝的肺腑,他神经放松几分,眉眼的沉鸷肉眼可见地消失。
“陛下,太子求见。”外面的公公进来传道。
崇贞帝眼底阴雾化淡,好似认真想了想,道:“让他进来。”
公公口信给亓洹后就走了人,大殿只剩父子二人。
亓洹看到他那一刻,激意忽起忽灭,到底止住了冲动,先行躬身敬礼,“父皇。”
“嗯。”
崇贞帝低头翻阅着文书,亓洹只觉口干舌燥,一肚子的话流到嘴里所剩无几。
他该说什么。
有没有这个资格。
该与不该,他都在想。
流动的空气慢慢静止,崇贞帝翻页的哗哗声一次不落地打在亓洹的心上。
翻书声戛然而止。
“你来找朕就是光站着?”崇贞帝放下册子,看了过来。
“没有。”亓洹音色低沉,“儿臣只是有一事想不通。”
崇贞帝直言:“过继给新后这事?”
原来他知道。
亓洹忧色郁沉,动了动嘴皮,“是。”
崇贞帝敲响乌黑发亮的案桌,“你是前皇后生下来的太子,她死后,后位空着许久,也无名正言顺之人作你名义上的母亲,唯有封新后才可。”谢贵妃迁位后,也变成崇贞帝名正言顺娶的皇妻,亓洹作为太子,认她作养母并无不妥。
崇贞帝心在朝政,后宫嫔妃并不多,权势宠爱集于一身的女人不论谁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谢贵妃。
“儿臣……”少年绷紧神情,“有异议。”
霎时间,温度骤降,男人压抑的气息滚滚卷袭而来。
“朕是你老子,你还没有资格跟朕讨价还价。”崇贞帝摘下大拇指上的龙玉环,放在亓洹正前方的桌上,“除非你有本事把朕踹下来,自己做这九龙天子。”
亓洹一惊,擡眼正视他,羸弱之身忽而变得铿锵有力,“儿臣要是逼父退位就是北周大逆不道挫骨扬灰的白眼狼,一负母后对儿臣的教诲,二负子民对儿臣的期望。”他深吸一口气,“儿臣此生只认母后一人,您逼儿臣认贵妃作母,儿臣办不到。”
崇贞帝还是那句话,“这由不得你。”
亓洹面容生怒,仍有几分理智道:“母后故去未有十年,儿臣斗胆一问,父皇心中可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儿臣不信,二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会被帝后之年消磨殆尽……”
这一通话打乱两人交织的风火,亓洹垂首不愿看他,崇贞帝的话铁锤般一下又一下地砸下来。
“你生在帝王家还想念及情义?朕让你读这么多年书是让你将来励精图治安定江山大业,不是让你来跟朕唱反调的!朕把所有心思都花在治国安邦上,每日批阅的奏折少说几百多则上千,小事要批奏,大事更要忙上十天半个月。朕懈怠不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朕,盯着这座龙椅!稍有不慎,便会有一把藏在暗处的刀捅上来。你不养硬身体,哪天朕出了意外死在这位子上,又有谁镇得住这因果报应的帝位?你又拿什么抗!你甚至……”他把失控的气焰强吞回肚里,眸光一沉。
“你甚至连长生与否都是个谜,你拿什么抗?!朕问你!”
崇贞帝蹲下来看他,淡声说:“朕年少的时候,要是像你一样优柔寡断,早就死八百回了。”
言罢,男人背过身去,不再看少年。
一旁将要熄灭的烛灯又起了火。
亓洹喉间像有鱼刺卡住,刺着他说不出话来。
少年撩开袍角,屈膝贴地,额头紧贴交叠的双手,磕在地上,“儿臣愿以病残余生,诚换父皇长命百岁。”
“朕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