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2 / 2)
如她所想,少年走到跟前,始终保持着安静,手里的戒尺打在她手心上,力实不虚。
好痛。
虞小青埋头忍着,不去看他。
打在掌心的戒尺就像一把刀,每刀都在她心上划着,第七刀勉强能够支撑,第八刀彻底崩溃,第九刀,她痛得收回了掌心,独受凉心的麻木肿痛。
意识到正在接受违律的后果,她擦掉满脸的泪水,慢慢摊开掌心去受那戒尺。
埋怨委屈油然而生,倔强和自尊心让她产生抗拒——能不能换个人来,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刻在脑海的记忆也不用难过到上蹿下跳。
麻痛感持续不下,逐渐清晰。
那把戒尺停顿在半空。
死寂下,受惩的啜泣格外清楚。
女孩不肯再擡头,她分不清是难过被训诫,还是难过训诫自己的人是他。
落下的第十棍引燃情绪爆发,虞小青哭兮兮的用另一只袖子狠狠抹去眼泪,哭腔迷糊,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来,“我不……喜欢你了……”
少年眉眼神色依旧淡淡,刚从袖口冒出来的手帕在踟蹰间,悄悄揣了回去。
他后退半步,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顷刻。
一句话也没有。
少年轻轻擡手,士兵会意,把女孩送了回去,他自己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庭院又余寂寥。
回去的路没有通往学室,士兵送虞小青来到药房,她刚进去就看到孟常再在椅子上吃着蔬果,挨训的手掌一片青绿。
士兵轻捏她的袖口放在桌上,用药涂抹,其色和孟常再涂的一样,有止辣止痛之效。
她眸光一沉。
“是督长的意思吗?”虞小青黏糊的哭嗓平缓了些。
士兵没有说话,上好药就离开了这里。
虞小青不再多问,平复心情冷静下来。
靠椅的孟常再睨她一眼,把果盘往前一推,“除了他你觉得还会是谁?吃点吧,不跟你抢,哭得跟个可怜虫似的,比我还惨。”
虞小青没心情吃,无视了他。
孟常再没再自讨没趣。
药房无人来扰,两人等伤消肿大半,回到学室继续学习,武师没有过问。
后来的几日,督长没有出现在众人视野,只有碰巧时会捕捉到他远远的身影。
王宥棋病休的第三日,少学院来了一位新学徒。
虞小青十分欢喜,这位新同窗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妹妹,虽出自小户门家,涵养谈吐却不失大家闺秀之态,唯一叫人担忧的是,她看着有些羸弱,弱柳扶风。
没有同桌相伴,虞小青深感孤独,又整日听着后面的孟常再叨叨,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和单桌的许妹妹坐在一起。
许妹妹发香身香,连谈吐都洒着淡淡温蕴,虞小青一下就被迷糊住了,怕她被那些混蛋欺负,几乎不离她身,整日待在一起,一来二去,两人的情堪比天高。
练拳逐进刀法,武师给每人一把小木剑,准时在武场练习一个时辰。
虞小青和许妹妹组队双练。
她担忧文静易羞的许妹妹讨厌这些粗糙玩意儿,直到看见她提着木剑在树上砍出几条印子……
乐于助人的虞小青主动带学,“许妹妹,我略懂些剑法,你要学学吗?”
许妹妹莞尔微笑:“请姐姐赐教。”
孟常再在后面翻白眼,阴阳怪气地学她们说话:“嘁,请姐姐赐教~”
虞小青眼神警告他一眼,拉着许妹妹往空旷地去,许妹妹却回头看着孟常再,道:“哥哥,你是不是想和我们玩?”
……什么鬼!
孟常再哑然,脸莫名红了起来,“胡说八道!谁稀罕!”
话毕,他跑到远处,没了踪影。
虞小青懒得管他,继续和许妹妹练习,几个回合下来,她发现许妹妹不仅念书聪慧,学艺也精湛,纵然是初次学这些,丝毫不惧凶器,不怕打,不怕摔。
许妹妹也有苦恼,在她们同观夕阳的某天,将烦恼说了出来。
她的母亲生有三个女儿,许妹妹原本排行老二,大姐在两岁那年被老一辈偷偷送走了,母亲还没找到便又怀上了她,后来养胎养身的几个月中,母亲无意偷听到是丈夫和他爹娘合谋,把孩子送了出去,就因是个女娃儿。
“我娘没读过什么书,她和父亲和离后,被爹娘扫出家门,无奈带着我和妹妹去江南那边寻故交,靠朋友做起了小生意,赚钱供我和妹妹上学念书,没打算再嫁了。”
虞小青听完,支下巴的手转而拍向大腿,“太过分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爱,怎好意思为人父母!这种人根本就不配!”
她骂完,又蓦地安静。
这种事情,难道还少吗?
在无能为力、不能改变的局面下,未出世的魂灵只能祈求自己投个好胎,不求大富大贵,但愿有归属自己的真情。
日月星辰三五天,王宥棋恢复如初,回到行军堂,重连和虞小青断了几日的交情,同时多认识了一位新朋友许妹妹。
虞小青和同窗的交情越来越深,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神不知鬼不觉。
无聊的时候,她就会想想他在干嘛,但也不会过于深思。
这天,少学院一如往常,武师在学室里守着他们念书。
虞小青没有搬回去,她可不想听到孟常再那难听的歌喉,和嘎嘎叫的鸭子没什么两样,她就喜欢挨着许妹妹坐。
王宥棋不想独坐,也搬下来和她们一起,没有挨得太近。
时过一半,学室的读书声乱了起来,靠窗的率先站起来往外边凑看,其余人也如流水般的过去看热闹。
“怎么来了这么多士兵啊?发生什么了?”
“哎,督长也在?”
学生们议论纷纷,最晚有动静的当属虞小青他们三人组。
窗边挤满了人,没几人敢出去,倒是孟常再,他躲在杨柳后头偷看,胆大妄为,似乎忘记前几天是怎么挨罚的,可这会儿虞小青也将训诫抛到脑后,在他旁边蹲了下来,大不了被发现又一起挨罚,谁也别想跑。
两人颇有默契没有斗嘴,瞪着眼珠子一看究竟。
武师没管那些孩子,只要他们没有太靠近就行。
“凤兮,行军堂不是陛下亲自交由你们操办的吗?听说前天宁王带了一批人进了绣甲院,这是要换人了?”
宁王手下掌管着三万黄军,招呼没打就带人直闯行军堂,行为可疑。
凤兮既没有得到圣上旨意,也无兄长的指令,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何来此。
凤兮:“宁王亲自去见了司徒寂,至于他们谈了什么,恐怕现下我们无从得知,司徒寂不肯说。”
武师面色一白,“那你哥知道了吗?”
“我已传信给他,还未得回信。”凤兮顿了顿,把昨日之事托了出来,“宁王找过我。”
“找你?”武师难掩吃惊,“他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