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2 / 2）
“蠢蛋！”罗齐中还真不知这当中的内幕，如今听来只觉得康珈和赵执都是没有眼界的蠢物。
沂州之事在前，朝廷征召郝自通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的态度，即便郝自通入朝了，接下来怕是也会让他接手朝廷考试选才的事，现在他不入朝，却自己张罗操心，且很有可能把选出的人举荐入朝，朝廷必然乐见其成，这样他既不用自己入朝，也不必抗命，分明是一举两得！
沂州之事让罗齐中慌了手脚，一门心思消减罪证再为自己树立别的政绩，这才全身心投入到筑坝中，谁想刚干一段日子，雨季又要到了，如果不走运雨势成灾，水坝工程耽误不说，很可能还会因根基不稳面临被冲毁的危险。
但罗齐中这个人，多年来在太平县作威作福，伸手拿的多，往外吐的少，他已经在水坝上有所投入，就不能让它付诸东流，一半急于建功的心思加上一半赌徒心思，让他选择在雨季来临之前抢修加固，至少先扛过这个雨季，尽全力保住既成的水坝。
可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多余的心力来插手郝自通的事情了。
高宾在旁听着，忽然对罗齐中说：“明府，听闻那些慕名而来的学生已经被安置的差不多，出钱的主要是两方大头，一方是殷家，另一方是个叫做‘有鹤’的商号。殷家如此善于钻营官商知道，想来他们也猜到了郝自通的打算，在为自己提前铺路，甚至找了同行来帮忙。”
罗齐中沉思一阵，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赵执身上。
沂州之事给了罗齐中教训，也叫他明白如今正是风口，可此事中王氏受到很大的波及，他虽然有心无力，但王氏必然有能力来左右，兴许还能借此事邀个功，早日实现升迁，而在王氏有回应之前，没有人比赵执更合适去跟进这件事情。
瞬息之间，罗齐中的思绪已经转移到了别处，对赵执的兴师问罪和对殷家的质t疑早已经在对高官与前程的期盼中淡化开来。
至此，赵执顺利的离开了太平县。
坐在船头，暖湿的风迎面扑来，赵执才稍稍缓了口气，天色已暗，赵执直接回了家，上药吃饭倒头就睡。
次日一早，他像往常一样出门，就着手头的事一件一件处理，望钱来和詹碧虎来找他，他对昨日的事情闭口不谈，只说罗齐中找他问了些寻常事。
几人刚走了一段，迎面遇上领着雾爻外出采买的女管事。
昨日之事从县城到镇上人尽皆知，虽然没有人敢明面笑话，但发现他们时投来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看戏的热切。
“女郎。”雾爻悄悄提醒霓璎，赵执在前面。
昨日他当众搞出那种事情，女郎好生气，回去之后便没有好脸色，全府上下噤若寒蝉，就连三郎君都早早回了县衙，什么监督守护，在那一刻全忘光了。
没想到冤家路窄，今日一出门就遇上了。雾爻是知道女郎脾气的，她正琢磨着万一这厮又跟往日一样没皮没脸凑上来的话要如何应付，结果就看到赵执一反常态，像是没看到她们一样继续往前走。
嚯！
是这厮忽然瞎了还是被鬼遮眼了？
不止雾爻惊，詹壁虎和望钱来也很震惊。
就在两方快要擦肩而过时，正好路过一个烤饼摊，赵执忽道：“肚子饿了，吃个烤饼吧！”说着不等摊主反应，直接伸手拿了一块烤饼，然后脸色巨变：“怎么这么烫！”
他在说出“烫”字的是时候，烤饼直接脱手，不经意却精准的甩向了旁边的女人，好在雾爻眼疾手快，一把抓过，顿时怒不可遏。
哪有很烫！
分明是刚刚好的温度！
她愤然看一眼霓璎，用眼神传达真相——这混账用饼扔你！
然后回过头立刻就要扔回去，才一擡手，就被霓璎按住。
赵执眼神微动，将霓璎的这一反应收入眼底，顿时浑身上下都嚣张起来，拔高的调子充满了挑衅和欠揍的意味：“好好一块饼被你碰了，小爷我还怎么吃啊！”
雾爻气得要死：“是你用饼扔我们！”
往来路人悄然驻足，打量着这对爱而不得转怨侣的年轻男女。
赵执冷笑：“我扔你？你们是什么天仙下凡不成？这滚烫的饼子徒手就抓，你们比男人还皮糙肉厚啊！”说完嗤了一声，又露出几分嫌恶：“晦气！不吃了！”
雾爻的手臂被霓璎死死拽着，气的跳脚：“让我去杀这登徒子！”
霓璎没说话，目光略过那道嚣张离去的背影，扫向还定在原地的詹壁虎和望钱来。
詹壁虎神色一凛，拔腿跟了上去。
望钱来身子一抖，一边默念“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一边碎步追上去。
人都走远了，雾爻气的甩开霓璎：“干嘛不让我揍他！”
霓璎淡淡说了句“白费力气”，也转身走了。
这一日，关于赵执和殷家结怨的消息，也在城内县外不胫而走。
……
“哎，听说你求亲，被打出来了？”当赵执再一次来找郝自通逼进度时，郝自通终于找到了回击的机会，一张老脸笑的满是褶子，每一道褶子里都盛满了幸灾乐祸。
赵执大喇喇坐在书案上，也冲着他笑，“老头，你是想让我来催你，还是想让她来催你？”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郝自通的表情略有些撑不住，可要承认自己会被一个小丫头拿捏住，那实在是有失颜面：“滚！”
赵执不是卫璞，从不惯着他：“老头，六月之前有关考试的一切筹备都必须落定，你自己算算，你还有几日功夫准备？还是说你其实口是心非，特别喜欢被众星拱月堵，得连上茅厕都走不动道的那种滋味”
郝自通瞪大眼睛：“你在同谁说话！”
“同你啊，郝先生。”赵执大掌往按上一拍：“最迟六月初一，要么送他们进考场，要么他们为您守茅房。”
赵执直接给他把日子掐死，起身时还特别注意把坐下时碰歪了的镇纸给挪回原位，平平整整压在裁剪好的宣纸之上，又冲郝自通和卫璞略略颔首，优哉游哉的走出了屋子。
刚走出一段，赵执碰上崔道光，两人短暂对视。
崔道光评价他：“勇气可嘉。”
赵执下颌微扬，十分不走心的承下夸赞，然后立刻收起表情，垮着脸走了。
……
因为街头被挑衅，雾爻一整日都气呼呼的，可见霓璎反而没有昨日那般阴沉，又觉得很奇怪：“女郎，你都不生气吗？”
霓璎正在翻检自己的几块熏香，算算日子，已经出来了很久，她随身携带的熏香已经用了大半：“气什么？”
“赵执啊！”这厮光天化日讹诈不成，竟然翻脸不认人，刚才在街上竟然敢那么嚣张！男人果然容易变坏！
霓璎翻检一阵，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眼雾爻：“若有一日你见到耿驰，他也像今日的赵执一样判若两人，对你冷若冰霜，全然不复昔日在此地的温柔小意时，你待如何？”
雾爻似乎被问住了，歪着头想了一阵：“变心哪里说得准，倘若他变心了还伤了我，那我肯定是要以牙还牙的，但若只是单纯变心，那……”雾爻低落中又带了几分洒脱：“变就变咯。”
说完猛地扭头看霓璎：“你不在乎他变心啊。”
话音刚落，一道轻快的声音就从窗外传了进来：“爻娘子，你问这个问题之前，是不是得先确定我是真的变心了？”
雾爻脸色骤变，起身回头，果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外的夜色里翻了进来，一脸无害的站在那里，看着屋里的两人笑。
雾爻下意识要斥责驱赶，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眼赵执，又回头看了眼霓璎，最终在霓璎的示意中一脸思索的退出去，帮他们关好房门。
屋里只剩他二人，赵执站在门边，没急着走近，试探道：“还生气吗？”
霓璎合上盖子，嗒的一声勾上锁扣，随手将香盒放到一旁，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赵执心领神会，笑着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不等霓璎开口，他忽然抱住她的腰：“罗齐中找上我了。”
霓璎并不意外，拍了拍他揽腰的手：“松开。”
不松，赵执脸埋过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看我被打的那么惨，就当可怜可怜我，别同我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傻子计较。我真的只是想耍趣的，没想到那么多……”
这话倒是不假。
他当时就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崔道光一个回敬，却没想到倘若自己和霓璎的关系若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那很多问题都会暴露出来。
而他也足够了解她，不是那么开不起玩笑的人，对他更不会是虚情假意随意玩玩，只是在他没脑子闹那一出的瞬间，她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出现的后果，所以才有了她在马车前决绝且不留情面的回应。
赵执当时就已经觉得不对劲，直到高宾派人来找他，就一下子反应过来。
这件事情的确是他没稳住自己，也欠缺考虑，幸而有她的提醒。
“别生我的气，我保证以后都不干这种糊涂事了。”赵执转而捧住她的脸，一脸真诚的认错。
霓璎偏头躲开他的手，淡淡问道：“罗齐中问你什么？”
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
赵执打起精神，把自己在太平县的应对之言一个字不漏的如实交代。
霓璎起先还沉着脸听，听着听着，眼底终是浮起一丝促狭。
“骂的痛快吗？”
赵执：“骂在你身，痛在我心。”
霓璎伸手狠狠捏了他一把，赵执不躲也不求，就让她捏，却也不掩饰自己的痛色，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有多不把他的痛苦当回事！
霓璎松了手，看向赵执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情绪，气是真的气，无奈也是真的无奈，赵执原本还一副玩笑嘴脸，看她这样，整个人都正经起来。
“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霓璎看他一眼，半真半假道：“好说，你也让我背刺一回，如何？”
背刺，好严重的形容。
赵执舔舔嘴唇，竟真的点了头：“你随意！”
霓璎嗤的一声笑了，赵执瞥她一眼，又跟着说了今日去衙门催进度的事，接下来如果要准备考场，就涉及到人员调度的问题，县衙的人手怕是不够，这事儿可能还得州里来安排。他想的很多，足以证明除了这次犯浑给她闹了点惊喜，大多数时候都是按步t就章的在干活。
霓璎听到最后，神色慢慢松下来，赵执紧盯着她，瞅准时机：“是不是没那么生气了？”
霓璎这才笑了一下，但没说话。
赵执这次的行为的确让她始料未及，险些坏事，可不得不说，他快速的反应和接下来这一系列的应对，倒是带来了意想之外的收获。
“罗齐中让你继续盯着郝自通，就没说别的了？”
赵执摇头：“他这个人，只进不出，赌徒心思很重，接下来肯定还要一门心思扑在水坝上，加上郝自通现在变数太大，他肯定不会浪费时间过来。叫我盯着，约莫是想等有确切的定数之后再做打算，沂州的事情，他应该也吓得不轻，不敢轻易动手了。”
霓璎听完，轻轻扬了扬唇。
罗齐中或许不敢，但他背后的王氏不会坐视不管。
一擡眼，赵执正幽幽的盯着她。
霓璎坐直了些：“看什么？”
赵执心想，她定是在琢磨什么主意了，可也没想和他讲的样子。
也罢，是他犯蠢了，大约叫她有点失望。
“阿殷，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就要从爱侣变怨侣了？”
霓璎很直白的反问：“是我让这样的？”
赵执叹了口气。
罢了，自找的。
……
两日后，宣州刺史再次来到宁县，这次直接带来了一道新的圣谕。
此前魏璠就已经下令，废除原有考试成绩，择日再考，只是受到沂州事情的影响，再次招考的考生数量锐减，与此同时，慕名而来且愿意追随郝先生的学生人数却在增加。
之前的手谕里，只是征召郝自通入朝，并未直接授予明确的官职，而这次，贺刺史带来的是一个明确的授命。
授任郝自通为宣州监察使检校吏部尚书，兼任新试主考官，考虑到先生年事已高，就近择宣州城设考场，考过中选者可直接入朝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