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2 / 2)
她今日又不一样,红裙美服,高髻鹅颈,金钗宝石闪耀夺目,却夺不走她身上千分之一的艳光与高贵,赵执在她身上,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做“与生俱来”,她身上所展现出的一切,都是她的与生俱来。
帐中还有两人,徐湘和文海,见帐外来人,皆是一副处变不惊之态。
霓璎回过身,冲郝自通颔首一笑:“先生果然准时。”
郝自通一看人都在,心下了然:“今日这个阵仗,难不成那位已经到了?”
霓璎:“大约,还有片刻。”
郝自通叹息,“那老夫就先恭贺殿下得偿所愿,一路平安。”
“宁县距离扬州虽不远,但也请先生一路保证,毕竟不久的将来,宣州所承之重任,少不得先生主持大局,这些日子令先生担惊烦忧,实在抱歉,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先生尽可开口。”
郝自通摇摇头:“殿下客气。”
这话说完,霓璎终于动了动眼,看向一旁的赵执。
他从进来后就未曾开过口,只有眼神始终落在她身上。
两人对视着没说话,还是郝自通先察觉,轻咳一声,“文相,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文海看了眼刚进来的青年,又看了眼霓璎,什么都没说,起身跟了过去,徐湘见状,自然也不敢多留,雾爻最后闪出去,还不忘帮两人把帐门拢好。
霓璎从书案后走出来,带动身上珠饰轻响,她走近赵执,眼神扫过他脸上那亮两处擦伤,颇为无奈:“真不消停。”
她才说一句,他眼眶已红了。
霓璎错愕又好笑。
赵执这次没像上次那样浪费时间。
“我找你,自是有话要说。”
霓璎看他一眼。
“我以为你要说的话,那日就已经说完了。”
赵执:“那日都是胡说,所以才要重说。”
霓璎笑笑:“那日胡说,今日便重说,今日要在胡说,怕是很难有机会再重说了。”
赵执心间一沉,面上却不改色:“能有多难。”
霓璎眼神微动。
赵执淡淡道:“老头以前总说你诡计多端,满肚子坏水,那时候我总当个乐子听,可这几日,我待在那间别苑里,却一日比一日希望他说的都能应验。你最好一直诡计多端,满肚子主意和坏水,最好永远都像我看到的那样,沉着冷静,处变不惊,没什么能打垮你,也没什么能算计你。”
他缓缓擡眼,无比认真的看着她:“你会吧。”
霓璎被他这副执拗的样子逗笑:“谁能永远算无遗策,我也误算误断过,若做错一件事就觉得天都塌了,才真不是什么好事。”
赵执神色一紧,刚要说什么,霓璎却转过身,随手提起书案上的茶壶斟了一盏茶:“不过,我还不至于仅凭冲动行事,若只图一晌贪欢与片刻爽快,那我怕是活不到现在。”
她端起茶盏面向他,伸手递向他,意有所指:“你怕什么?”
像是要验证什么,帐外忽然传来动静,不一会儿雾爻的声音响起:“女郎,看到船了!”
赵执心脏紧缩,没有碰那盏水,而是直接握住她的手腕,霓璎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碗盏里,水线轻颤,似忐忑惊惧的心跳。
她没多少时间了,有关昭鹤公主的事情被推到这一步,她半只脚已踏入漩涡风口之中,也没有回头路。
“抱歉,骗了你这么久。”她半句辩解都无,骗了就是骗了。
霓璎看向他,竟慢慢露出一抹笑来,认真亦肃然:“可曾记得我与你说及往事时,你是怎么告诉我的?”
“你说,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若是靠偷蒙拐骗得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这东西始终不属于他,失去了也无可抱怨。可不偷不抢,受人赠予,即便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那也实实在在属于他。”
“这次就算了,但以后若再有所求,无论是人是事,只需去想能力如何可及,机运如何可得,而不是耽于那些无谓的迟疑。”
“若今日就是诀别,那霓璎愿君,余生顺遂安泰,得偿所愿。”说罢,霓璎手上一偏,一盏水就这么倒到了地上,等倒完水,她将手从他掌中抽回。
外面虽没在催,可雾爻的身影始终没有离去,霓璎扔了盏子,另只手握紧那狭长木盒,绕过他走向帐门。
身影交错的瞬间,身后忽有劲风扫来,她的手腕再次被扼住。
“什么叫‘这次就算了’?”
赵执这辈子没有对什么特别执着过,即便是在母亲身上不曾得到过和赵坚一样的关怀,他都没觉得有什么,兄弟,钱财,甚至是曾经遇见过的那么多女子,他多是随缘,有很好,没有也无所谓。
可唯独她不行。
“你出去打听打听,有谁遇上这么好的女人,会傻的选择放手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前路非坦途,凶险难定是吗?那我也告诉你一句话,我缠定你了,别想甩开我!”
霓璎回头,他定定的看着她。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没哄过男人吗?诈了你那么多句,怎么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说一句‘无论何时何地你都需要我’,‘你与我在一起无论是不是一时冲动,都不会’,有那么难吗!”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中夹杂着徐湘和文海的声音,赵执神情一松,笑了一声。
“满意了吗,我没把你的话诈出来,倒是被你逼出真心话了。”
“崔霓璎。”他松开她,也第一次这样唤她。
“你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可真烂。”
“是吗。”霓璎眸光轻动,划过一抹促狭,“我倒是觉得,挺管用的。”
她这样子看的赵执牙痒,但正如他所言,他希望她永远这样,不慌不忙的调侃,游刃有余的前行。
他最后一次认真的凝望她,像是要将这张脸刻在心底。
“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霓璎眼中映着青年肃然认真的脸,轻轻笑一下。
“嗯,后会有期。”
帐门撩开,两人先后走了出来。
饶是心中早有准备,赵执还是被眼下的情景震撼。
不知谁放出了风声,沿岸竟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原以为沿岸扎营阵仗过于浩大,现在看来分明是恰到好处的未雨绸缪,这才没让港口处乱成一团。
一艘高大的楼船正在靠岸,看着岸口依次排列的人头,怕是整个扬州的大小官员都已到场,无人缺席。
赵执看向仍站在中帐前的崔霓璎,方知她今日为何如此张扬。
远远看去,似乎能瞄见楼船前的人影,赵执心跳如擂鼓,若船上是那人,他想象不出这个见面的情景结果会如何,脚下刚要追,忽然被一把冰冷的长刀隔开。
赵执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郝自通拽住,后者朝他摇了摇头,赵执气息微促,双手紧紧握拳,只能强行按捺住,仅以目光追随那抹惹眼的红。
楼船飘荡于江面,一身常服的年轻君王身姿威仪,凝望江岸。
“陛下,扬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