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1 / 2)
第133章
魏璠的质问并非空xue来风。
他伸手拿过枕边的一沓书信,这些书信,他几乎捏了一路,想起来便翻一翻。
此刻,他抽出很早一封,那还是她刚离开长安时写的一封,里面说往东海方向去吃海味,又有越州盛产珍珠,她还跟船采珠,很是有趣。
可也是今年,历经两次考试,终得一批青年才俊入朝,当中不少人曾参加过去年会稽的那场修褉大会,即便不是越州人,也都听说过,因为那片地方曾被盗匪占据,无度开采,导致产珠数量锐减。
后来国中安定,各地虽减免了税赋,但逢年过节,万岁千秋,官府还是得照例送上贡品,为保产珠质量,当地官府对采珠一事下了很细致的限制令。
换言之,在崔霓璎写的那封信里,她绝对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乘上任何一条船去采珠。
魏璠的疑心不可小觑,一旦信任裂开了一道小口子,便会不自觉的把它撕的更大。
他重新把那些书信翻出来,一封一封的寻找破绽,这一找,心都凉了半截。
假的,全都是假的。
凌乱的书信似雪花般撒下来,又带了些凌厉的力道。
“朕是那么相信你,你回报的又是什么?”
霓璎闻言,蓦地冷笑一声。
她如今的样子与往昔截然不同,事已至此,魏璠即便再不愿承认,也知她那些柔情蜜意令人动容的样子,恐怕才是佯装的假象。
可心中剧痛之后,又是极致的纠结与拉扯。
她越是不屑逆反,他就越想镇住。
“相信我?”霓璎摇摇头:“陛下不是相信我,而是愧对我。所以才想要哄好我,让我心甘情愿俯首,成全您的齐人之福。”
她缓缓起身,看起来并不像说的那般害怕,缓缓走近魏璠:“陛下昔日不止一次向我许诺,只要您登上大宝,皇后之位非我莫属,你说要与我做名正言顺的夫妻,你打下的江山,有一半都是我的,言犹在耳,新人却已入主中t宫,敢问陛下,又置我的信任于何地?”
魏璠刚要张口,霓璎却竖手示意他莫慌。
“其实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想通了。”
她伸出手示向魏璠:“因为陛下是天子,是万人之上的君王,君王不讲出尔反尔,只讲制定规则,翻手为云,”她轻轻翻掌:“覆手为雨。任何人都可以随意玩弄于鼓掌之间。”
“陛下觉得我骗了您,可在我看来,我是在替您践诺。”
霓璎来到魏璠跟前,屈膝蹲下,视线也由俯至仰。
“陛下的皇后之位,给了就给了,如今我以昭鹤公主的身份回到陛下身边,既可以替陛下收拢民心,亦可替您铲除异己,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和陛下在一起,坐享本该属于我的一半江山,而陛下不负如来不负卿,明明两全,何以怒极至此呢?”
魏璠眸光一厉,出手就要掐她的脖子,霓璎反手扼住他的手腕,猛地按在了床沿。
魏璠起身时尚不觉异常,此番发力又遭抗衡,方才发现周身异常的疲软,很不正常。
“软筋散的药效要三个时辰才能彻底散去,陛下还是先忍忍。”
魏璠心中没来由一阵惊惧,死死瞪住她。
“陛下不必担心,我方才说的话您难道忘了,您在这里,绝对不会出任何事情,对您下药是无奈之举,您脾气不好,惜命又多疑,冲动起来就很难继续聊下去。”
她有话要说。
魏璠眼神一顿,慢慢带上审视:“你到底要干什么?”
霓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起身走回茶座,将进来时就放在上面的木匣拿起,回到他面前,她也不拘泥礼数,背过身直接坐在了床前的脚踏上,单手把木匣子递向他。
魏璠看到木匣子,似乎想到什么,眼神陡然狠恶起来:“朕倒是真没想到,昔日为你安危着想赠你的手令和鱼符,竟成为你为非作歹的利器。你连先帝遗旨都敢伪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你大可以杀了朕,再伪造一份朕的遗旨?”
霓璎闻言却笑,边笑边摇头。
她也不劳烦他,亲自为他打开了那个木匣子,取出里面厚厚一卷绢书,当着魏璠的面一点点展开。
魏璠本不想看她耍把戏,然而目光扫向那绢书时,生生定在了开头那行名目上。
——罪己状。
这里面不是什么先帝遗旨,而是她的罪己状。
却也不止列罪,还有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魏璠虽对她防备,但真正看到绢书上的内容时,也忍不住心头剧震,一行一行看下来。
霓璎的声音在旁响起:“陛下太看得起我了,先帝遗旨,我怎么敢呢?您以为这一切为何进行的那么顺利?为何有关昭鹤公主的一切,仿佛处处都有伏笔?”
霓璎冲魏璠一笑,笑容里竟然存了几分令他心酸的凄然。
“因为做这一切的,是先帝啊。若没有龙岩峡之事,陛下或许在六年前,就能多一个妹妹了。”
“荒谬!”魏璠这一声不过是声重了些,实则早已没有此前的底气,他想到了凤郗宫,想到了曾经听闻的那若有似无的传言。
可他怎么能承认……
一个更大的木匣摆在了他的面前。
霓璎在他面前打开,里面不仅有发黄的绢书,还有信件,信物。
当年的先帝看似给了崔裴二人选择的机会,实则根本没得选。
而这些往来的信件,物件,以及那道货真价实的遗址一样一样摆在魏璠面前时,他连反驳的声音都没有了。
都是真的。
魏璠气息一滞,看向霓璎的眼神陡然复杂起来,不再是纯粹的愤怒和失望。
“陛下先别着急。”霓璎将绢书后半段也一并展开,将内容完完全全摊在魏璠面前:“看完再说。”
魏璠眉头虽蹙着,但还是看了回去,这一看,他眼神再变,倏地望回她脸上。
霓璎却笑了,有点无奈,“陛下。”
魏璠眼神轻动,又看回去,这一次,他比此前平静很多,也认真许多,一直到看完全部的罪己状,魏璠久久没有开口。
他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女人。
一身明艳的红裙,却极不讲究的坐在脚踏上,屈膝抱团,全无江岸口半点威风,只剩这么小小一只。
霓璎没看魏璠,兀自开口:“昭鹤公主是与陛下绑在一起的,没有了陛下的昭鹤公主,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做不了。况且,霓璎要做的事对陛下来说,利远大于弊,何不成全霓璎一回,放手一搏呢?”
“为什么早不与朕说?做这些事时,你可想过崔裴两家?”
“想过啊。”
霓璎双臂环膝,语气并没有过多的纠结,甚至堪称轻快。
“怕自己做错,连累,后悔,所以想过很多次。以前会想,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有因果循环的,崔裴两家的确因为母亲遭了罪,可他们也因她得过利,甚至再往前,那等乱世,若无母亲和先帝这样的站出来,以最快的速度稳住大局,可能他们也会在某一次动乱中整个覆灭,是因为有了安稳盛世,才有他们的今朝。”
“但现在我又觉得,如果一件事非做不可,那就去做。倘若先帝当年起事时,一味瞻前顾后,怕决策失误累及亲信家眷人,又何来今日的大缙?”
“若我真造了什么孽,也只能来世还了,什么时候还完什么时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