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2 / 2)
王滨看一眼龙座中的年轻帝王,脸色虚白似在勉力支撑,对昭鹤公主这番要求全无阻止之意,王滨咽了咽微干的喉头,刚要继续读,却被一旁的杜辉给打断。
“且不论殿下本就不该过问国事窥视奏本,单论殿下疲于阅读想命人诵读,大可差遣录事令使。然则殿下回朝受封固然是大喜,却也不该耽误议政来强诵贺词。”
霓璎笑起来:“杜侍郎说得对极,无聊贺词罢了,怎能劳动给事中费嗓诵读。”她随手拿过一本展开,“给事中歇着吧,本宫亲自来读。”
王滨看了杜辉一眼,杜辉悄然留意着帝王神色。
霓璎也不管这些人谁给谁递了眼色,就着手里的走本开始读。
又是一封上表贺词。
一本读完,她又抽一本,仍然是上表贺词。
后面霓璎都懒得多读,念几句开头与上书时日便合上换另一本,一连读了五本,都是来自各地的贺词。
至此,无论杜辉还是王滨都意识到不对,整个御书房中气氛骤变,顿时微妙。
霓璎放下奏本,内侍递上来一盏清茶,她浅饮两口润了嗓。
“陛下抱恙却也从未间断政务,然近来呈上的奏本文书,不是各州道关于本宫册封的贺词,便是对陛下抱恙的祝祷之词,然奏本所注时日却多有间隔。本宫一介女流,不曾参予门下省事务,却也知全国各州道上行文书汇集京城,成千上万,别说会有间隔,便是片刻之间就能堆积如山。”
霓璎淡淡一笑:“敢问二位,究竟是国中当真无事发生,还是门下省审核抽调之时弄错了册序,把本是十万火急的要务扣至省内,而将可以暂缓审阅的无聊小事送至中书省,再上呈御前?否则陛下每日勉力支撑处理政务,却全耗在这些本子上,实在不该。”
此话一出,矛头冷不防连带,中书侍郎卢厚眼神微动,神情不大自然。御书房内噤若寒蝉,杜辉与王滨的脸色亦是变了又变。
最终还是杜辉开口道:“殿下此言差矣,门下省审议上奏文书,驳正违失,从不敢懈怠大意,关乎国之根本的大事,更不可能私扣隐瞒,正因陛下抱恙,所以每日议事之后不当再有操劳,省内官员才会挑选些不费神的奏本上呈。”
“杜侍郎此言差矣。”霓璎摇摇头:“陛下抱恙,茶饭不思,唯理国事可排忧思,然陛下好不容易腾出的精力,最终却用在如此无聊的小事上,才是真正的徒耗心神。”
说到这,霓璎语气微微加重:“杜侍郎方才的意思也很明确,本宫回朝受封固然是喜事,然受封贺词也没有不要一遍一遍强诵重读。怎么到了陛下这里,一遍又一遍看这些无聊小事,反倒成你的体贴了?”
“这……”杜辉目光极快的略过皇帝的方向,一颗心猛地下沉。
御前议事者无不是人精,就陛下的态度而言,重要的并不是他没有驳斥杜辉认为昭鹤公主不该参与政事的话语,而是他没有阻拦昭鹤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开口。
杜辉前脚刚开口,矛头后脚就冲着门下省来,是谁让公主开了这个口也就显而易见,就昭鹤公主行为多作争执,只会令自己在这个特殊时刻成为出头鸟,还不知会惹来什么是非风波。
昭鹤公主,就是陛下眼、耳、口。
当日,门下省内负责筛选奏本的官员皆受到斥责罚俸,昭鹤公主对中书门下二省重新下达了关于上呈奏本的准则,事按轻重缓急上呈,其余则由二省处理,凡遇不定事项,必当面提抉择,不得私下扣押,否则若造成严重后果,二省一并问罪。
风声一传十十传百,众臣对于昭鹤公主涉政一事都不敢再多言。然而,原以为是退一步静观其变,以静制动,没想这一退后换来的是风云变色。
昭鹤公主不仅熟悉政务,对朝廷要员更是了若指掌,使得那些想欺她是闺阁女子,又或者借她隔在皇帝与朝臣之间这个中间人身份讨巧设计的想法悉数破灭。
昭鹤公主伴驾听政第七日,上至三省内务,下至十道诸州,无不被敲山震虎,挑筋摸骨,其势摧古拉朽,不可抵挡,一时间风声鹤唳,朝野人心惶惶,以莱国公程楠与中书侍郎卢厚为首的一帮辅政大臣终于坐不住了。
“自陛下私下江南起,老臣等没有一日不为朝政稳定而忧心,如今陛下因龙体抱恙身居东都以至关中空虚,汛期涝灾也才刚过去不久,若金池与珲、珀两国于此刻生出异动,于我大缙将极其不利。是以当务之急,应以稳定朝纲为重,然昭鹤殿下不明利害,大刀阔斧伤筋动骨,令朝野人心动荡,此举乃是害上加害!”
卢厚肃穆强谏,程楠、杜辉、王滨等人纷纷附和。
魏璠看了眼身边的霓璎,面对卢厚这些控诉,她并无太大反应,好像说的那个人不是她似的,转着指间一枚白玉戒闲玩静听。
魏璠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依侍郎之见,当如何稳定朝纲?”
卢厚振振有词:“陛下登基不足一载,膝下无出,如今宣王留守长安鞭长莫及,或当召三王回朝,共辅国事。”
霓璎眼神微动,拨转玉戒的动作忽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