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1 / 2)
第145章
崔三郎?!
听到这人的名字,应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崔三郎本身与南陵王府并无过多往来,能让崔三郎写这封信帮赵执投门路的,只能是……
应鹏如受迎头一击,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还有昭鹤公主的表情,真恨不能给自己两嘴巴子。
赵执他本来就是昭鹤公主的人啊!
这么一想,很多事情都说通了。
为何他格外在意小王爷的一切,为何总是对其他事毫不上心,为何到这里来时会那般愉悦开心。
应鹏的记性不错,他甚至都记得第一次往赵执床铺上泼水一共泼了几盏。
完了,这小子会不会告他黑状啊。
盈玉提醒应鹏,原本是希望他不再胡思乱讲,可眼下他好像一瞬间想得更多,看起来更傻了。
盈玉叹气,真是头疼啊。
……
寂静,无人,幽闭,占据天时地利的两个人,终究没有在这里胡来。
赵执开始收拾起自己弄乱的烂摊子。
霓璎坐在箱子上没动,看着他一点点弯腰捡拾,然后又按照霓璎理出来的清单,在库房一箱一箱翻找,找着找着,他忽然从里面搬了一个特别旧的箱子出来。
“这是什么……”
“别动。”
赵执当场就定在原地,擡头看她。
霓璎背靠着墙坐在两个箱子上,眼盯着那只箱子,神色里浮出几抹罕见的暗色。
她跳下箱子走了过来,赵执顺势把箱子放到旁边的大箱子上,免得她翻找的时候还要弯腰下蹲。
霓璎在箱子前站定,伸手在上面轻轻抚过,犹豫几刻,还是把箱子打开了。
赵执正好奇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一见开了,连忙打眼去瞧,待看清了,又即刻怔住。
他刚才只是简单翻检一番,便可以确定这库房里几乎都是值钱的宝贝,本以为她这么紧张,该是最值钱的那个,可这……
说是一堆破烂也不为过。
写的歪七扭八的字帖,手削的陀螺一类游戏物件儿,赵执看不懂的奇形怪状的零碎物件,最离谱的是,里面还有血书,上面的字同样写的歪七扭八。
“怪不得你行事路子这么野。”赵执翻出那份陈旧发暗的血书看了一遍,差点没喷笑:“从小就是个狠角色啊。”
这封血书是某位世家贵族的小公子写的道歉信,无论从文笔还是字迹上看,绝对不超过十岁。
“都见红了,你家里人没押着你去赔罪?”赵执第一次对崔氏夫妇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霓璎并没有因为他的打趣而显露不悦,甚至很认真的盯着那封道歉信看了一阵,然后慢慢露出恍然的神色:“是他啊。”
“谁?”
“一个体弱嘴贱的废物,哪里用动手,随便吓吓就能吓出一脸鼻血。”回想起自己的光辉战绩,崔娘子云淡风轻。
所以这是用鼻血写的?
咦!
赵执立刻松手扔了。
霓璎看他一眼,别开脸笑了一下。但这个笑也是一闪而逝,她看回箱子:“收起来吧。”
赵执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他还在盯着箱子里的东西看。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接的去窥伺她的过去,结合这段时间以来打听到的有关崔家五娘的事情,他几乎可以在脑子里描摹出她无法无天的幼年。
所以他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小姑娘,该是以何等心情,在父母双亡之时,独自带着人扶灵回乡。
当赵执还沉浸在有关她过去的思索中时,霓璎已率先移开目光,朝外走去:“收起来吧,清单还没理完,别耽误功夫了。”
赵执看着她的背影t,忽然喊了她音声:“阿殷。”
霓璎回头。
赵执其实没想好要怎么问,可是这一刻,身体好像不受控制,鬼使神差的就问了出来:“等你报完了仇,想过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霓璎微微一怔,思绪有片刻的恍惚。
这个问题,好像之前也被问到过。
可是,她之前没有细想,今日同样没有回答。
……
赵执是在半个时辰后回来的。
一推房门,屋里窸窸窣窣的私语悉数停止,以应鹏为首的王府护卫在看到他是齐齐站直立定,眼神里投出了非常复杂的神色。
赵执瞥他们一眼,像往常一样浑不在意的走向自己的床铺。
他刚要拎起丢在床上的包袱,一只手快过他,率先抱起包袱,赵执眉梢轻动,侧目看去,只见到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
“执哥,这个床铺位置不太好,正对着风口,不然我和你换换吧,我看你近来有点咳嗽,可别染了风寒。换换,咱们换换。”
赵执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拿回自己的包袱:“不必,我睡哪里都行。”
糟糕,这是记仇了!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一群人互换眼神,直接一拥而上,赵执瞬间淹没在一声声热情的“执哥”声中,声音喧闹到屋外路过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稍片刻,赵执就被换到了最好的位置,他四仰八叉往铺上一趟,也懒得收拾了,盯着顶上房梁,眼底却不见有什么得志的喜色,反倒思虑重重。
从来没有想过报完仇之后的日子吗?
还是在你的计划里,一切就只到你报完仇为止?
……
随着魏文骥入住旧宅,霓璎一连五日没有回宫。
同样是这五日,却足以令朝堂再掀一次人仰马翻。
莱国公大义灭亲,将历年来吏考不公的遮羞布撕扯的一片不留,随着朝中用才的变革,严肃为官之道,规正考核之序成为了不可忽视的要务,而它所指向,就不是哪一个衙司的失职,而是从上到下,犹如扒皮换骨一般的革新。
放在往常,这种伤筋动骨的大举动,涉事之人少不得要暗中联动摸清局势,手拉手心连心渡过难关。
可是,很罕见的,面对这样的动荡,越是沾事儿的越是不敢轻举妄动,即便有动作,也是更小官小吏。
原因无二,众人心照不宣的意识到一件事——即便昭鹤已不再立于这朝堂之上,事情往往还是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去发展。
这并非一种臆想,现在回头看看,但凡她所提,无论是据理力争还是轻描淡写,到最后就都没有轻拿轻放的例子,最重要的,还有莱国公这个前车之鉴。
没有人傻到真的觉得莱国公是一夜醒悟,大义灭亲。
若他执意保住程康明,这事儿闹大了,程康明的考评首当其冲被挑出来鞭尸,可一转眼,人家搞这么一出,不仅保住了国公府的声誉,甚至还拔高了一个层次,导致现在百姓都在议论莱国公府的高风亮节,还在这次的动荡中第一个握住了主动权。
这一个转变的时间里,昭鹤公主就像现在这样没有露面,但要说这个转变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也是没有人信的。
于是众人意识到一件事——公主在朝,他们尚可察言观色,见风而动,可当她不再露面,便如一只暗中蛰伏的兽,不紧不慢的盯着这盘局,哪颗子先占上风,就先吃哪一颗。
没有人敢在这个风口浪尖有任何动作。
就连皇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燃着淡香的书房内,一局棋已至中盘,每落一枚子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以至于对局之人都不知对方是陷入沉思,还是分了心神。
嗒。
指尖摩挲多时的棋子被扔回了棋篓,魏璠拿过内侍奉上的热巾擦了擦手,淡淡道:“昭鹤公主近来都没在宫中?”
于炯回道:“自从南陵王回都,昭鹤殿下便陪同小王爷住在旧居,这段日子都未曾进宫。”
魏璠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魏诚亦放下手中棋子:“皇兄日理万机,对弈却是颇耗心神之事,不如今日先到这里吧。”
魏璠没有理他,而是道:“传朕口谕,让她今日回宫。”
于炯应声而退,魏璠对着局势复杂的棋局,却是再无闲情,这才应了魏诚的话:“就到这里吧。”
宫奴上前收棋棋盘,魏诚起身拜道:“那臣弟便先告退了。”
魏璠看他一眼,忽然想到什么,改口道:“左右你无事,便代朕去传个话吧,让她今日务必进宫见朕……不,以文骥之名去,就说他回都多时,朕还未与他接风洗尘,请他二人一并入宫。”
魏诚忽然摊上差事,倒也从容不迫的应下。离开御书房,才刚走出一段,远远便瞧见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往这边杀来,他眼神一动,稍稍往旁边隐了隐,果见永康王魏弓晞直冲御书房。
魏诚问身边随侍:“永康王今日又去兵部了?”
“是。”
魏诚了然一笑。
永康王带功回都,朝臣对他也给予厚望,欲借他来夺昭鹤殿下的权,可昭鹤公主借吏考一事再掀风浪,朝中越是手握权柄的重臣越是自危,自顾不暇,哪里敢同他伸手。
且昭鹤掌权多时,里里外外全都是向着她的人,这些人明面上不忤逆,但只要不是她的意思,办起事来总能见缝插针的怠慢。
魏弓晞今日怕是又在兵部吃了暗亏,来找陛下告状了。
“远离故土,无论多少年都是想要回来的。”魏诚淡淡道:“别说是三弟,即便是小文骥,也知谁才是能让他回到故土的人,年纪虽小,一步棋却走得最稳。三弟还是太急了。”
说罢,魏诚转身出了宫,直奔崔氏旧宅。
……
对比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崔氏旧宅里的氛围便轻松许多。
原本霓璎还担心魏文骥年纪小,初入洛都会有不服,可也许是府上人照料的细心,也许是骨子里对故土的适应总比其他地方更强,魏文骥非但没有任何头疼脑热,精神还格外的好,每日读书习字,练武学艺,样样不落。
彼时,霓璎总是抱着手炉在旁边陪着,或是翻两册书,或是与左右闲聊几句朝堂,外面的腥风血雨吹到这里,好像都变成了茶余饭后的闲事。
今日天气极好,暖洋洋的日头晒上一阵子,竟比火炉还受用。
霓璎让人在后院布了屏案瓜果,一边晒太阳一边看魏文骥与应鹏和赵执学打拳。
打完一套,魏文骥身上已浮了一层汗,赵执让他先休息片刻,魏文骥乖乖点头,回到食案边,刚好听到霓璎的人在同她汇报兵部的消息。
永康王今日又去兵部浑搅,无功而返,很快便回了宫。
霓璎手里捏一块花生糖,小口小口的吃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魏文骥擦了一把脸,忽道:“昔日陛下不服抱恙,亲口点了皇姐来主持大局,如今难关已过,旁人却又质疑起皇姐揽权,晞皇兄定是听信了什么谣言,对皇姐有什么误会,听闻回都那日还曾对皇姐无礼,咄咄逼人,实在是不该。”
霓璎咬花生糖的动作一顿,朝他看了一眼,魏文骥似受鼓舞,主动道:“皇姐若是有要事在身,大可不必为了陪我而日日耗在府中,府上照顾的很好,我住的很舒服,皇姐不必担心。”
霓璎笑了一下:“你好像很担心。”
魏文骥正经道:“皇姐自掌权以来,看似几掀风波,但长远来讲都是好事,想来陛下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一直信任皇姐,但若真有人针对皇姐,令大权再度旁落,与阵前易将无异,此前耗时耗力去做的许多事就等于白费功夫,百害无一利。”
正说到这,府奴前来传话,建陵王魏诚到府。
魏文骥坐直了:“皇兄怎么来了?”
霓璎放下花生糖,接过雾爻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大约是来见你的。”
魏文骥连忙看一眼自己,穿着练装,一身臭汗,在地上打滚时还沾了尘土,不消他多说,乳娘与盈玉已主动上前,请他回房更衣。
霓璎也说:“给他好好收拾收拾,今日怕是要入宫一趟。”
奴仆称是,众星拱月般将南陵王带回房,应鹏瞥一眼坐在大石上用手扇风的赵执,冲另外几个王府护卫摆摆手——撤。
于是除了赵执,其余人都随着南陵王撤退了,小院一时变的清净不少。
只有赵执,整t个人像在状态之外,眼睛盯着院子左看右看,等人走的差不多,他忽然起身走到霓璎对面坐下。
很无礼又很随意的一举,可左右都似瞎了一般,无人指责阻止。
“公主殿下,有件事我很早就想问了。”
霓璎:“什么?”
赵执蹙起长眉,竖起手指环绕比划一圈:“你这个院子……”意识到自己说反了,又改口:“之前你去江南住的院子,是不是按照这里布置的?”
霓璎眼神一动,无声看向他。
赵执一怔,不觉得这个问题有多唐突,但还是很谨慎的问:“你若是不便答,就当我没问。”
霓璎垂眼,轻轻的“嗯”了一声。
算是回答了他。
果然。
赵执没多问。想也知道,这地方对她来说肯定意义非凡。
短暂沉默后,赵执忽然笑了一声。
“笑什么?”霓璎问。
“高兴啊。”赵执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殿下是个长情的人。”
霓璎:“我当你在夸我。”
“可是长情的人,执念往往都深。”赵执话锋一转,连带这眼神都深沉起来。
霓璎避开他的目光,站起身:“今日有客,你规矩些。”说罢回房更衣。
走出几步,霓璎听到动静,回头看,他跟了上来。
自从赵执内在身份被剖开,原本王府的人就默认他是公主的人,就算时不时瞧见他跟在公主左右,也无人多置喙,旧宅里霓璎的人就更是习以为常。
比起在江南时,这两人俨然已收敛许多。
赵执今日反常的执着,即便霓璎已露了冷脸,他还是坚持跟上来,单手卡住门缝挤身而入,将她迫入角落。
“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一个问题,问完随你处置。”
霓璎双手被绞到身后,赵执压着她,她压着自己和他的手。
“魏诚到府,有什么话稍后再说,松快!”
赵执摇摇头,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嘴角噙笑:“就得现在,你着急打发我,咱们才能长话短说,实话实说。殿下总不想在自己的府上大动干戈,让建陵王看笑话生疑吧。”
霓璎眉头紧皱:“你要问什么?”
好问题,很直接。
赵执:“这段日子我知道许多事,也听说许多事,公主殿下,贵妃变亲妹这种荒唐的事,你到底要怎么说服皇帝不迁怒你,还在短短数月间对你大胆放权?”
他问的同样直接,甚至一针见血。
霓璎气息一滞,还没开口,他忽然又说了句:“你这张嘴我领教过,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可眼下我想听实话,不是哄我的话。阿殷,跟我说句实话,行不行?”
两人在咫尺之间静静对视。
“怎么,若不如你意,你还要拦着我不成?”
赵执看她的眼神一寸寸凝住。
他已知道答案。
片刻后,他忽然露笑,神色诡异的轻松起来,只是手上依旧没有松开她。
“我拦不住。”他很坦白,却也直接。
赵执的眼神深沉无底,盯着看久了,隐约有沉溺之感。
霓璎唇瓣轻动,可赵执没有给她质问的机会,低头狠狠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