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2 / 2)
也是这一夜,整个秦州乱成了一锅粥,大狱人满为患,全城戒严,百姓人心惶惶。
天亮时,城中广泛张榜,将河西节度使阴夔谋反弑君之罪公示于众,又下发公文至各州,给了各州将领一个请降的时限,时限之内前来投降认罪者,从轻发落,拒不投降甚至公然反叛者,株连九族。
此事比想象中的要顺利。
阴夔掌控地多年,虽各州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但却不得他全心信任,所用之法无不是携亲眷以t迫忠心,如今阴夔被擒,凉州大势已去,朝廷的矛头直指西境,不到七日,各州将领皆到达秦州,拜见公主。
个中罪论,则看各自是何种拜法,又携有多少诚意。
度过了最腥风血雨的几日,所有人这才有了喘息之机。
秦州刺史府内,赵执看着面前无论外貌气质都大不相同的夫妻二人,啧啧摇头。
“快认不出了。”
他最后一次见到陶薇宁,还是在宁县的时候,当时陶薇宁的身份还是府上的家主,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如今……
赵执看了看那些被二人调度的藤甲兵。
虽然还是前呼后拥,但陶薇宁黑了不少,手臂和手掌上有很多细小的伤痕,整个人的气势也更硬朗,他亲眼见过她厮杀,想来这分别的这些日子里,她没少苦学功夫。
“彼此彼此。”陶薇宁扫一眼赵执,与从前在宁县的气质同样大相径庭。
前厅忽然有些骚动,赵执循声望去,只见雾爻又领了一批人来,想也知道是要去见霓璎的。
这个善后的场面,让赵执想起在江上剿匪那次。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鹤来号的商号。
思及此,他看向身边的陶薇宁夫妇。
这段日子陶薇宁没少受累,大局稳定后,霓璎就让他们在府中休息,没有委派新的任务,赵执就跟着留下,几天下来,他对陶薇宁的来历也算是摸的清清楚楚。
当日宁县一别,他受崔霓璎邀请,带着兄弟们登船东游的时候,陶薇宁和厉全昆夫妇就已经得了霓璎的示意,乘船西进。
阴夔的势力遍布陇右道,想要混进去谈何容易,所以崔霓璎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从阴夔的手下过道。
早在朝廷颁下开市政令之前,边境的互市就一直暗中存在,幽州有,剑南和陇右同样有,只是朝廷下令之后,让这件本该偷偷摸摸进行的事,一下子变得光明正大起来,但也因光明正大,所以同时受到了朝廷的督查。
剑南道为文氏势力范围,在其庇佑之下,与浑国的外贸交易一直在暗中进行,结果因为朝廷下令互市并且开始榷茶,一度打乱了商市,还暴露了文氏自己。
崔霓璎便是这时候掐住了文氏命脉,然后在开市之后,不惜成本的叩开了通往浑国的大门,硬生生用钱砸出一条路来。
阴夔自恃掌控陇右,且将秦州作为自己对抗长安的第一道防线,不止在这里分布的兵力最多,出入关口核查最严,连将领也是自己最信任的。
但反过来,若是从西域向东的商户,只要打点到位,好处给足,守卫却没那么强,这也是为什么朝廷明明禁止互市,但类似扬州一带的大市却始终能有异国商货流通。
西域外族及浑国长相于中原人颇有差异,但因多年前设于西域的都护府因战乱消失,很多汉人也留在了西域,所以西域一带即便有汉人面孔出入也视为正常,开放互市之后更多。
最重要的是,虽然浑国与陇右接壤,但没有人想过,会有中原的人日复一日,悄然无声的借道浑国,从西潜入凉州,劫走人质,支援秦州。
而一切的关键,就在不久之前,昭鹤公主在众多对外边境互市中,已西域不曾为国分忧,单独关闭了西域对外互市。
消息传的比政令快。
阴夔知道此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崔霓璎已经开始针对他,但对靠着互市买卖牟利的百姓来说,却又是另一种信号。
——赶紧再捞一笔,不然可就捞不着了。
所以,因为这道政令,往返西域的商贩比平日里增加了好多倍,即便是年关,还有好多闻讯而来的商人赶着购进卖出最后一批货,这直接造成秦州到凉州人员的暴增,无形中也为陶薇宁等人的行踪做了一个天然的掩盖。
这些事说起来一句话似乎就概括了,但真要做起来,难如登天,对气候水土的适应,对各个关卡应对的沉稳,还有冒险劫人的魄力,都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前线卖命的人不容易,而幕后控制大局的人,同样不轻松。
还好……
赵执的目光从陶薇宁夫妇转向霓璎所在的房间。
还好,她们都没事。
忽的,赵执想到什么。
“夫人。”
陶薇宁:“什么?”
赵执看着她,神色很是认真:“之前一直忘了问,你之前说与阿璎在江南相遇,然后开始配合她乔庄演戏,暗中筹谋,但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她专程找到你的,对吧?”
忽然提及往事,陶薇宁神色有些感慨,点了点头。
那时候,她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又陪伴双亲服刑多年,除了心里那点执念和手头的一点手艺什么都不会,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无比,是崔霓璎忽然出现,给了她不一样的选择,也给了她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赵执又问:“你们在江南时,阿璎身边有个姓耿的护卫,后来却不见踪影,你可认得他?”
陶薇宁微微凝眸:“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只说知不知道。”
陶薇宁看他一眼:“我不知。”
正说着,雾爻从屋里跑了出来,路过他们这边,赵执一个箭步上前把人拎住:“去哪儿?”
自从赵执救过她之后,雾爻态度好了不少:“女郎让我去看看工匠的刑台做得怎么样了。”
赵执愣了愣。
陶薇宁和厉全昆一起走过来:“什么刑台?”
这几日只有崔霓璎一人还在忙碌,他们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找了工匠,还要修什么刑台。
雾爻:“你们要看去看看吗?”
几个人跟着雾爻出了门。
短短几天时间,渭水河畔建起了一个很大的刑台,行刑处倒了一条斜坡,直通渭水河边,不难想象若行刑后,血液残骸会直接滚进去,而正对着的行刑看台却风雅的设了矮屏茶座,倒像是长安贵族闲游曲江的架势,两相对照,透着一种惊世骇俗的反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