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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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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场景太过刺眼,车厢里那股浓重的药酒味儿闻着也让人心头发沉。陆纨的手指用力攥紧,他揉了揉自己微微发胀的太阳xue。

“够了。”陆纨的脸色晦暗,他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一句,“阿意有手有脚,九郎,你装腔作势也适可而止。”

陆承似笑非笑地说:“什么叫装腔作势?”

“你自己心里有数。”陆纨波澜不惊地道。

“爹,”陆承眯着眼说,“我心里没数。”

他道:“我只知道我愿意这样伺候阿意,方才衣裳也是我帮她脱的。”

方才——

听到儿子的话以后,陆纨无法避免地又想起了方才他掀起车帘时见到的那一幕,陆纨的心脏陡然被人攥紧,他神情仍然平静,唯独目光深不可测。

见到他们在自己面前开始别苗头,徐意出声道:“陆九郎,你再敢张嘴胡咧咧,我就把你赶下马车!”

陆承绷紧了下颌,他扯着徐意的衣袖说:“阿意,你坐的是我府上的马车。”

徐意嘟哝道:“那我就自己跳马车,走回去。”

“衣裳给我,”徐意从他手中扯回自己的衣服,然后训道,“你俩现在把眼睛闭起来,我说睁开才许睁开。”

明白她这是要更衣的意思,陆纨和陆承总算没再多话,二人先后闭上了眼。

少顷,徐意道:“可以睁开了。”

他们父子睁开双目,徐意不仅穿好了衣裳,且她的手中还多了一管药膏。

见到是金疮药,陆承问:“哪儿来的?”

徐意说:“皇上身边的大伴给我的,穿衣裳时才想起来这回事儿。”

“大伴,”陆纨道,“阿意说的莫非是掌印太监梁胜?”

徐意道:“应该是吧,我听他们叫他大伴。”

陆承狐疑地打开药膏的盖子闻了下,然后,他点头确定道:“确实是太医院配的良药。”

“他是想靠送我药来收买我,让我还有我们家都不要记恨太后。”徐意说,“太后高高在上,那只能是我受些委屈呗。”

见她在此事上表现得如此通透,陆纨父子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陆承的眼眸里闪着凛冽的寒光,陆纨则目光酸软,他的心头极不是滋味儿——他第一次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须臾,陆承开口问:“对于此事儿,阿意如何想?”

徐意无可奈何地说:“我能怎么想。”

“虽然我很讨厌她,”她悠悠地叹气道:“但是我又扳不倒她,她是太后,以后我能不进宫就不进宫,尽量躲远点儿吧。”

陆承淡淡地道:“太后这个人你不了解,光躲不是法子。”

他口吻懒散,徐意尚没觉得如何,陆纨先掀起眼皮看了陆承眼。出于一个父亲的直觉,他皱眉道:“九郎,你这话什么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陆承漫不经心地笑说,“不过是对太后的性子做出分析。”

陆纨却感觉有些不对,他的目光停留在陆承身上。

徐意的视线则转移到陆纨那里,她道:“沛霖,我刚才的话还未说完。”

陆纨遂又望着她。

“这回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过于自责。”徐意道,“冤有头债有主,主要还是搞雌竞的太后不对,你不必把什么事情都往自个身上揽。”

徐意专程让陆承到东华门来等陆纨,就是为了与他说这么一番话。从之前的克妻之论她就看出来了——陆纨宽于律人,严于律己,像他这样的人,早已惯于自苦,他身边的人许是会觉得如沐春风,独独他会活得很累很艰辛。

徐意不想他好不容易从“克妻”的泥潭中挣扎出来,却又陷入到一个新的深坑中,所以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件事情。

徐意言之凿凿地道:“我平白受累,的确无辜,但我不怪你,你对此事儿也很无力,你不是帮凶,而是跟我一样的受害者。错误完全在那个始作俑者身上,我希望你也别责怪自己。”

“好不好?”徐意笑着,她低声地问。

陆纨眸光微动,他的手指攥紧了自己的袍角,忽地感觉被股暖流灌溉了心田,把那被雨摧残过几欲凋零的嫩芽又浇得爆了青。

此刻,陆纨清晰地感到自己的鼻腔里有些酸楚。

少间,陆纨伸出手,这一时,他的掌心终于抚上心爱之人的手背,他在她受伤的附近极轻、极轻地安抚了下,他道:“好。”

“我听阿意的,不自责。”陆纨面色平静地道。

见此,陆承的眼睫低垂,他的眉眼间好像笼着一层冰霜。

徐意听到陆纨的话后终于放心地点头“嗯”了声——他既这样说,那就会说到做到,不再自责。

心事已了,她打了个小哈欠,揉着眼睛问:“还有多久到啊?”

陆承掀起车帘随意瞥了眼,他说:“还没到西街,估摸还有一炷香。”

徐意含含糊糊地说:“我有点困了,在慈宁宫折腾了一夜,早上又完成了场表演,现在好想睡觉。”

陆纨和陆承一齐道:“睡罢。”

徐意于是打算靠在车壁上打会儿盹,然而她的伤势以肩背最重,刚刚往后靠了下,颠簸的马车便带给她剧烈的痛感。

她“嘶”得又睁开眼睛,将身子往前挪。

坐得离她更近一步的陆承赶紧扶住她,他顺道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他道:“阿意,枕在我腿上歇息罢。”

徐意哪好意思当着陆纨的面做出这等事!

她忙摇头,打着哈欠说:“不……不了……算了……我不睡也行。”

陆承见她困成这样却还要拒绝,不由地眼泛寒光。

陆纨知道她是真的困狠了,也不想她这样硬撑。虽然同样很想让阿意睡在自己腿上,但陆纨想了想,最终只淡淡出声道:“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让阿意觉得不自在了吗?”

“前头不远就是东街,阿意如是因为我感到不好意思,我这便下车,走回去就成。”说着,陆纨作势要下马车。

酷暑炎炎,外头那样大的太阳,徐意怎会让陆纨穿着一身厚重官服顶着日晒走回去。

她忙说:“不是不是,你安心坐着。”

“那就是因为我?”陆承脸色难看,他冷笑道,“我知道,阿意是怕厚此薄彼吧。”

“这个简单,你先在我腿上躺着,过半炷香我准时叫你,”陆承道,“到时候阿意可以再换到我爹腿上躺着。”

“这样够不够雨露均沾?”他面无表情地问。

听到“雨露均沾”四个字时,徐意忍不住了,她不顾自己的伤势,踮着脚,举起手来,狠狠地拧了下陆承的耳朵。

堂堂武陵侯,近乎九尺的大个子,被一个身高才刚过七尺的小姑娘揪着耳朵,却不敢挣扎,还得由着她出气。

揪完耳朵以后,徐意又恶狠狠地点了他的鼻尖一下,她道:“陆九郎,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

陆承不甘心地揉了下耳朵。

被这样插科打诨闹了一下子,徐意倒是不再觉得尴尬,她以命令的口吻道:“把腿放好,我要枕了。”

陆承这才笑起来,他连忙规矩地摆好腿。

徐意侧着身子,半边脑袋枕上了陆承的大腿,这回不再感到痛,而且九郎的双腿健壮又不失肉感,的确比冷冰冰的车壁枕起来舒服太多。

她享受般地闭起眼,缓缓入眠。

听到腿上传来的呼吸声逐渐趋于平稳,陆承知道她应该是彻底睡熟了。怕惊扰到她,陆承微微屏息,一手揽住她的腰,免得马车行驶的途中,阿意不当心掉下去。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是陆纨也坐了过来。

陆纨想要再仔细查探下徐意手肘上的伤,看严不严重,是否会伤到骨头。

然而,他伸出的手,中途硬生生被拦在了半空中。

陆承左手揽着徐意的腰,右手用格挡的姿势阻拦着父亲,使得陆纨连徐意的衣角也无法沾到。

他这副模样不仅挑衅的意味十足,所展现出来的态度更像是强调占有欲和宣示主权。

陆纨的眼皮都没擡,但微沉的声音和直呼于口的名字昭示了他真正的心绪并不如表面安宁。

陆纨压抑着火,他语声沉凝地道:“陆承,为父今日一再忍让,你休要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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