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2 / 2)
“穆时,你不能坐这,这是祝阁主的位置,你得坐我后面……”
孟畅话未说完,只觉得一股极为凶悍的灵力裹挟着威压从穆时身体中释出,以不容置疑的强势压迫住整间屋子。
这下,正在说话的,有话想说的,全都闭嘴了,不约而同地坐在桌边,望向坐于首位的穆时。他们有人惊骇,有人担忧,也有人欣喜,似乎是觉得穆时有这种力量,正道还有救。
穆时倚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左手伸出来,放在桌上,食指弯起,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咚。”
“咚。”
“咚。”
那不轻不重的叩击桌面的声响,传入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的耳中,仿佛在敲击着耳膜,让人莫名地感觉到紧张。
这间不算小、盛着六十余人的屋子里,静默在不断延续,甚至连呼吸声都轻了很多,只剩下那“咚”、“咚”的声音。
片刻后,穆时大约是敲够了,她停住手,一副大会主持者的模样和语气,问道:
“诸位,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中州西有诸多门派,魔尊偏偏从最是慈善、连只鸡都舍不得杀的佛寺开始下手。而且,以他的实力,他明明可以生擒众僧,却选择屠寺。请问,这意味着什么?”
穆时瞧了瞧安静的长老们,自己答道:
“意味着他恶毒残忍至极!你们竟然觉得还有和谈的机会?你们觉得他做下这些事,有和谈的意思吗?他留下和谈的余地了吗?”
“你们不觉得自己荒谬吗?”
屋子里一时间无人回话。
穆时的质疑还在继续——
“魔尊现在还只是大乘期巅峰境界,就已经让你们焦头烂额、手足无措了。你们现在不对付他,以后等他渡劫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你们要怎么办?哭爹喊娘还是写遗书?”
“刚刚那个说给他资源的,你是要帮他解决麻烦,生怕他没法安心修炼,突破不到渡劫期,是吧?”
被点了名的韩子石脸色涨红,起身道:
“给他资源,必然是要和他签订不准进犯正道的契约和盟约的!”
“我告诉你,等他进了渡劫期,契约的那点反噬他不在乎。至于盟约?呵……”
穆时脸上尽是嘲讽,她笑着道,
“盟约对魔尊来说恐怕还不如一张软纸,毕竟软纸擦屁股还不会痛呢。”
“这位韩长老,你还要求和吗?”
穆时的话不好听,但是在理。
韩子石不是不明理的人,他只是不能接受正魔大战再一次掀起,他问道:
“你知道与他敌对要付出多大代价吗?”
“你们太墟在东州,自然是不必担忧,你叫我们这些身处中州的门派怎么办?我门中也有像你一样、甚至比你更年轻的弟子,甚至有几个才五六岁!我不为他们求取生机,难道要亲眼看着他们夭折吗?”
穆时直接把话堵了回去:
“做什么事不需要代价?昔日正道为了对付魔君洛衍付出了多少代价?只要有那代价在,正道和魔道永远势不两立!”
“韩长老,今日你选择让步,明日就有一个比昔年的魔君洛衍更厉害的魔头出世,到时候整个正道,无论中州、东州还是南州,谁也别想逃,迟早沦为魔土。”
韩子石摇了摇头,说道:
“你不要将代价讲得这么轻松,你没经历过那个时期,你不懂那种伤痛。”
天剑阁的余邱若有所思地问道:
“小剑尊,你觉得该怎么办?”
“当然是趁现在赶紧掐死他,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在他突破渡劫期之前按死他。”
穆时坐在长桌尽头,说道,
“不过具体该怎么掐容后再议,毕竟这种事情只能和自己人商量,不能叫叛徒听了去。”
席间有人疑惑道:“叛徒?”
穆时唤道:“蔚师兄——”
蔚成文带着两名换了常服的天机阁弟子从外面进来,将屋门关上。
两扇门合拢的一瞬间,一道分成两半藏在门中的符咒完整地拼在了一起,提前布置好的阵法被唤起,将整个屋子都圈在了禁制中。
韩子石惊疑道:
“祝恒还没到,关门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那两名天机阁弟子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碗,放在桌上,每位与会者都有一个,就连站在穆时身后的贺兰遥也得到了一个碗。
天机阁发碗,可不是善心大发要请大家喝茶吃饭。
穆时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葫芦,递给蔚成文,蔚成文拿着葫芦,亲自为屋子里的每个人的碗里都倒上水。
最后,蔚成文站在桌子末端,他和另外两名天机阁弟子面前也都各放着一碗水。
“这是真言水。”
穆时坐在首位上,没什么表情地说,
“在伏魔大会开始前,请诸位发个誓吧,就说自己与魔道没有勾连。”
韩子石拍桌而起:“放肆!”
一直与韩子石意见不同的余邱也开口道:
“小剑尊,你这样不合适,这太伤人了。”
穆时用奇怪的眼神望过去,问:
“这有什么伤人的?我与你们又不熟,不知道你们品性如何,当然要对你们进行一番试探和了解,才能信任你们,不是吗?”
“而且我也不是一味地试探你们,我自己也一样要发誓,向你们剖白我是个正道修士啊。”
屋子里又是一片嘈杂声音。
“穆小仙君,你年纪小,坐错位置,大家也不与你计较。但你也不能一直错着,有些事连这个位置真正的主人都不敢做,你就更没有资格做了。”
“这里的人有很多都是参加过仙魔大战的,与魔族有血仇,怎么会和魔族勾连呢?”
“也没什么关系吧?她也是为正道好,而且她其实也挺公正的,连自己和自己的两位师叔也没放过。”
弥灯说道:“我可以发誓。”
“我也可以。”
君月怜站起来,笑嘻嘻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发誓就发誓咯?”
先前在屋外与穆时见过面,说过两句话的黄胜关抚摸着胡须,说道:
“如此也未尝不可,要知道,倘若我们当中真的有内应,这会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韩子石依旧很生气: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不是乱怀疑人吗?把我们的尊严和人格视为何物?孟宗主,明谷主,你们也不管管她吗?”
坐在穆时左手边的明决说道:
“管不住,她比我厉害。”
孟畅没有说话,保持了沉默。
站在桌子末端的蔚成文开口道:
“我们阁主已经交代了,在这暮平郡里,一切都听穆仙君的。穆仙君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穆时站起身来,问:
“听见了吗?祝恒都这样说了。”
她将自己的手浸在水碗中,说道:
“我与魔道没有勾连。”
水碗中的水还是透明的。
贺兰遥也将手浸入水碗发誓,碗中的水没有变色。
穆时对坐在长桌两侧的人说:
“该你们了。”
众人还是迟迟没有动作。
穆时将碧阙剑拍在桌上,态度十分强硬:
“如果有不肯发誓或者磨磨蹭蹭的,也一样视作勾结魔道处理,直接砍死。我宁愿错杀,也绝不放过。”
一时之间,屋子里气氛僵持。
穆时已经深深地察觉到了祝恒的狡猾。
她如果不来,这件事本该由祝恒来做。现下她在这里,祝恒跑了,这种得罪人的事都得她来把持。
如果在坐的众人里,真的一个与魔道有牵扯的人都没有,她就会彻底得罪了这些人,以后还要背负各种各样的骂名,比如不敬长辈、自以为是等等。
明决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直接将手泡进水里,说道:
“我与魔道没有勾连。”
孟畅叹了口气,也将手放进水碗中,起身发了誓。
连他们两个都已经妥协了,其他人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只能配合,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起身,将手浸在水碗中发誓。
不多时,就轮到了韩子石。他将手放在水碗中发了誓,水的颜色仍然是清透的。先前有人觉得他是魔道的内应,此时还多看了他的碗几眼。
韩子石有些恼怒地说道:
“看什么看?我就是正道,正正经经的正道!”
下一个,就是一头鹤发、胡须长长的黄胜关。
黄胜关丝毫也没有迟疑,将手伸进水碗中,说道:
“我发誓,我与魔道没有任何勾连。”
碗里的水仍是透明干净的。
黄胜关正要收回手,用帕子擦水。
穆时忽然高声道:“停——!”
所有人皆望向坐在首位的穆时,有几人脸上甚至带着些不耐烦,似乎是在问:你又想做什么?
穆时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黄长老,之前多谢你为我说话。”
她双手交握,垫在下巴底下,声线平静又镇定,说道,
“不过,公归公,私归私,我也不能因为你帮了我就包庇你。所以,麻烦你将手上的手套摘下来吧。”
这下,视线又都聚集到了黄胜关身上。
黄胜关的手刚离开水碗,正悬在碗上面。他没有躲避,但也没有像穆时说的那样摘手套。
旁边的韩子石将信将疑地抓住黄胜关的手,摸了两下后,觉得手感不太对劲。他用力一扯,还真的撕下了一层瞧起来与老人皮肤别无二致的胶皮。
韩子石抓着那只还残留着余胶的手,浸入水碗中,那水碗里的水直接变成了绿色。
韩子石惊讶又失望:
“老黄,你、你怎么……”
黄胜关低下头,似乎是有什么复杂的心事,没有发出任何辩驳。
屋子里的声音再一次乱了。
“真的有魔道的内应?”
“黄长老可是参加过仙魔大战的,如今怎么会与魔道为伍?”
“应当是有什么原因吧?”
“那我们在这里开会的事情是不是已经暴露了?魔尊……魔尊会不会赶过来,把我们一起端掉?”
“召集我们的是祝阁主,他不该出这种纰漏吧?我可是相信他才来的。”
人声渐渐变得嘈杂,有惊恐,有怀疑,不过也有人很平静,比如蔚成文、穆时和明决,他们三个像是早有预料,丝毫也没有惊讶。
穆时敲了敲桌子,提醒道:
“别停,继续,每个人都要发誓。”
这下,剩下的人就没那么不情愿了,他们的动作甚至有些迫切,想要向大家证明自己是干净的,与魔道没有半点关系。
幸运的是,直到所有人都发誓结束,也没有出现第二个与魔道勾连的人。
穆时若有所思地瞧着刚刚发过誓的蔚成文,她在思考,蔚成文拿到的那枚真言水的解药,是给他自己用了,还是给别人用了。
蔚成文用帕子擦干了手,他绕过长桌,走到穆时身侧,道:
“贺兰公子,请让一让。”
贺兰遥听话地让开。
蔚成文伸出手,在穆时背后的墙上摸到了一块砖,用力按了下去。
片刻后,整座墙向后推移一段距离,并且向上升起,让出来了一条直通地下的暗道。
蔚成文回过头,对屋子里的人说:
“请黄长老之外的诸位掌门和长老进密道吧,我这两位师侄会为大家带路,前往真正的伏魔大会开会地点,祝阁主正在那里等着大家。”
穆时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中走向黄胜关,对紧紧地抓着黄胜关的手的韩子石说道:
“这位韩长老,你留下,先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