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1 / 2)
第131章
晨雾散尽,朝阳金光冲破云团,映出红墙金瓦的辉煌与肃穆。
莫峥嵘行色匆匆,奔进勤政殿。
寝殿门口,郝守信伺候完陛下起身方从里面出来。
郝守信笑脸相迎,来不及开口,被莫峥嵘抢先道:“郝总管,快,通禀陛下,莫某有急事奏禀。”
郝守信头一回见莫峥嵘如此惊慌,忙向内奏道:“陛下,莫大人,求见。”
寝殿内,萧景飏正在用早膳。闻声,随意应道:“让他进来吧。”
莫峥嵘已然迫不及待,得到允许快步迈了进去。
一进去,便是行大礼跪拜。
“陛下,臣有罪……”
萧景飏何其了解莫峥嵘,主动请罪必是发生了大事。搁下银筷子,脸色一沉,打断道:“说重点。”
莫峥嵘如芒在背,胆战心惊回道:“回陛下,前夜城北私宅失火,悦妃娘娘遇刺,下落不明。”
这句话包含太多的冲击力,萧景飏愕然惊起,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失火?遇刺?下落不明?”
莫峥嵘伏首磕头,惶恐道:“是慕晚思派人做的。”
萧景飏冲到莫峥嵘面前,声色俱厉道:“人呢?悦妃,人呢?”
莫峥嵘额上渗出冷汗,小心翼翼回道:“那夜遇刺之后,便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
萧景飏的心口陡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更有无穷无尽的恐惧。上一次误以为她身亡,那时是隐隐作痛。这一回,情根深种痛彻心扉。
四肢百骸宛若坠入冰河之中,全身僵立无法动弹。又如溺水一般喘息不得,憋得他重重咳喘了一声,狰狞吼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颅顶上传来的龙颜震怒,更令莫峥嵘战战兢兢,他口齿不利回道:“慕,慕晚思虽说死不承认,可,可刺杀悦妃娘娘的刺客,经臣调查确实是慕晚思府上的死士。”
昨夜莫峥嵘严刑逼问,慕晚思几度昏厥过去,愣是一字不吐。隐匿不报,本就是欺君之罪。莫峥嵘不敢再耽搁下去,一早便入宫请奏。
萧景飏揪着心口处的衣衫,忍着锥心之痛,用仅存的理智,盘问道:“朕先不追究你延误不报之罪,事发过去一日了,这一日,你都做了什么?”
“臣,已将全京城的客栈搜遍,四处城门皆派人拦行盘查。”
隔着衣衫,萧景飏死死掐住自己心口处的皮肉,似乎想以此缓解痛楚。努力镇定下来,声若病中无力道:“去,带慕晚思的子女去见他,他若不说,便在他的子女身上划上一刀,直到他肯说为止。”
莫峥嵘愣了一瞬,陛下素来宽仁,一向不屑滥用酷刑,不想也有如此狠辣之时。迟疑一刻,慌忙起身欲告退。
萧景飏定了定气息,又道:“朕随你同去。”
莫峥嵘偷瞄向陛下,见其面色苍白,忧心劝道:“陛下,龙体要紧……”
“闭嘴,立即随朕出宫。”萧景飏愤然拂袖,怒气冲冲先行到了殿外。
郝守信不明所以,顺嘴问道:“陛下,可是要摆驾中宫殿?”
昨夜萧景飏并未宿在中宫殿的偏殿,而是回了勤政殿。本打算一早悄悄返回,省得被太后发觉数落。
萧景飏理都未理,健步如飞奔下石阶。甚至奔跑起来,仿若快上一步便可到达心之所向之处。
纵是一身本领的莫峥嵘,竟也被远远甩在身后。郝守信哪里追得上,被两名太监架着在后狼狈追赶。
日头渐高,流云慵懒。
郊外树林中,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花奴牵着缰绳,安抚着马匹。元晟从马车上将侯有范扛了下来。
“这人留不得了。”元晟轻飘飘撂下这一句话,将侯有范往河边扛去。
留不得,这是要杀掉侯有范。
江婉莹于心不忍,从马车上追了下来,求道:“小侯爷,饶他一命吧!”
元晟止步回身,言语无情道:“他可是宫里的公公,若是放过他,等同于让他回去向陛下通风报信。”
“可他何其无辜……”
元晟斩钉截铁打断:“婉莹,一切听我安排,回马车上。”
这时,元晟肩头上的侯有范撑开眼皮,醒转过来。嘴里被堵,扭动着身躯呜呜哼哼挣扎着。
侯有范认定仍在刺客之手,拼命用捆绑的手腕捶打元晟的后背。
元晟背后吃痛,将侯有范扔到地面上。
侯有范摔得浑身剧痛,奈何口不能言,只能发生哼唧之声。
江婉莹慌张奔过去,护在侯有范身前,又哀求道:“小侯爷,求您放过他吧。”
侯有范认出元晟,惊恐万分瞪大双眼。暗自腹诽,那夜行刺的人竟然是骠骑将军元晟。
元晟逼近身前,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匕,冷酷无情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若不死,你的秘密何以保守。”
短匕明晃晃的寒光,吓得侯有范挪动身体想要逃离。
江婉莹张开双臂横挡在前,口吻不再软弱,强硬道:“你若杀他,那便先杀了我吧。”
“婉莹,此刻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快让开。”元晟顾不得怜香惜玉,擡手想要推开江婉莹。
人命关天,江婉莹心一横,死死抓住元晟的手腕,恨恨道:“你要杀他,下一个是不是要杀何婆婆,那干脆连我一同杀了吧。反正,当初你们元家也是想要我了这条命。”
这些日子,元晟早将何婆婆与江婉莹的关系打探清楚。他怎会杀何婆婆,让江婉莹痛恨自己。
终究是他元晟对不住江婉莹,愧疚涌上心头,他为难道:“婉莹,莫让我为难。”
江婉莹态度软和下来,低三下四求道:“小侯爷,求你放过侯公公吧,让我带他一同离开京城。”
“这人靠得住吗?”
江婉莹撒了手,奔到侯有范身边将人扶起,心急火燎问道:“侯公公,你可愿意随我一同离开京城?”
侯有范吓得瑟瑟发抖,虽说是听得一知半解,却也明白,若他不肯,唯有死路一条。权衡利弊之后,暂且应下保命要紧。
侯有范连连颔首,哼哼唧唧意在说“愿意”。
江婉莹伸手指着花奴,昨夜她便认出这女子是兰凝霜的女婢,又听元晟唤其花奴,便记下了对方的名字。她嘲讽道:“小侯爷不是让那个花奴,护送我等去远洲。想必她是会拳脚功夫的,还怕侯公公跑了不成。”事出突然,元晟只能命花奴护送江婉莹上路。可毕竟花奴不能完全信,为此他想进快结果了侯有范,好让江婉莹速速上路。
他则赶回城内,回府安排人手。沿途追赶而上,提防花奴对江婉莹暗下黑手。
转念一想,留着侯有范也行。倘若花奴当真痛下杀手,好歹这人亦能拖延几分。
元晟收了短匕,走到江婉莹面前,贴耳私语道:“记得提防花奴。”又对侯有范恐吓道:“你若敢逃跑,那人定会取你性~命。”
侯有范惊恐颔首,那夜花奴虽然蒙着面。此刻凭借身形,侯有范已然认出那夜是花奴将他打昏。误以为那些杀手潜伏在四周,侯有范哪有不怕的道理。自是元晟说什么,应什么。
元晟粗鲁拎着侯有范身上的麻绳,又将人弄上了马车。
江婉莹忐忑不安思索着元晟的话,想起兰凝霜初入府时对她的算计,保不齐,这个花奴为主出气害她于她。可他百思不得其解,元晟为何如此信任花奴。
江婉莹犹犹豫豫上了马车,还未坐稳,马匹嘶鸣一声狂奔向前,险些将她晃倒。幸而她抓住了轩窗,稳住了身躯。
透过轩窗,望见元晟立在原地,似乎正在目送她等离开。
这时,何婆婆猛然醒转过来。惊悚环视一圈,呜呜哼哼不知在言语什么。
江婉莹连忙帮何婆婆松绑,却未替其取出口中的巾帕,以免引起花奴的注意。她语速飞快道:“祖母莫慌,暂时安全了。切记不可大喊大叫,惊动了驾马车之人。”
江婉莹为何婆婆松开捆绑,转而去替侯有范解开麻绳。
何婆婆自行拔掉口中的巾帕,提心吊胆小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侯有范活动着酸困的肩膀,顾忌着花奴,低低道:“主子,为何要去远洲?”
江婉莹抓着粗糙的麻绳,惴惴不安道:“路上,你想法逃回宫去吧。”
侯有范可不蠢,若他独自回宫,陛下定会治他护主不周之罪,一样是死路一条。须臾间心生一计,附耳过去说道:“主子,我身上带有一瓶毒药,伺机下毒,如何?”
下毒,可是要死人的。江婉莹可不想背上人命,犹豫不决道:“什么毒,会死人吗?”
“不会要人命,只是会令人浑身瘙痒无力罢了。”
侯有范在宫中常受人欺负,打又打不过。即便打了又有上官压着,便时常下药给对方以此报复。
一听不会死人,江婉莹眼中一亮,谨慎低语道:“那好,伺机而动。”
何婆婆一面静静听着,一面留意着花奴的动向。
有了谋划,江婉莹的心绪反倒踏实下来。她看向珠宝匣子,好在金钱都在。无论去往何处,都够她衣食无忧。
她撩开轩窗的帷裳,向后远眺。蓦然间有些依依不舍,想再看一眼京城。可惜马车飞驰而行,早已远离京城数里。
萧景飏的容颜浮上心头,江婉莹的心口隐隐作痛,眼眶微红泛起泪光。她原就打算离开他,只不过经此更坚定了离开的念头。
何婆婆察言观色,以为江婉莹是在害怕,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莫要怕,陛下定会来寻你的。”
江婉莹不愿多言,苦笑颔首不语。
元晟拿走了她昨日穿的衣衫与那封写与萧景飏的书信,以及作为生辰之礼的荷包。
虽不知元晟具体要作何,大约能猜到一二。无非是用这些东西,好让萧景飏相信她是自愿离开。
他一个帝王,想要什么美人没有。什么一往情深,或许会难过几日,有了新欢自然将她放下。
皇后娘娘有孕,犹如当头一棒,彻底让她从深陷情爱的泥潭中爬出。
她不信任何人,也不敢将整颗心交与他人。毕竟当初连元晟这个未婚夫,都无法令她依靠。对于萧景飏她依赖过,相守过,于她而言已然足以。
“萧景飏,后会无期。”江婉莹眸色伤感,喃喃低语。
车轮滚滚扬起尘土,浮浮沉沉不知前路如何。
皇城司,牢狱中。
慕晚思气息奄奄被吊在刑木架上,身上的囚衣破烂不堪,全是鞭笞留下的一道道血痕。
他面前不远处,跪着一对年轻男女,正是他的一双儿女。
二人只着了单薄的寝衣,犹如惊弓之鸟瑟瑟发抖,其女更是吓得一直低低呜咽。
萧景飏的面色铁青,一挥手下去,莫峥嵘立刻命人按住慕晚思的儿子。
莫峥嵘拿着一把短匕,手起刀落在其手臂上割上一刀。
其子撕心裂肺的嚎叫震耳欲聋,其女瞥见鲜血奔涌而出,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慕晚思惨白的双唇打着颤,音色嘶哑求道:“求陛下,放过犬子吧。”
萧景飏不作声,莫峥嵘改换另一只胳膊,干脆利索又划上一刀。
慕晚思的儿子痛得哭天喊地,“父亲,救救孩儿吧,父亲……”
慕晚思舐犊情深自然是心疼至极,老目垂泪哭泣出声。
萧景飏见他仍是不愿开口,冷厉道:“继续。”
莫峥嵘听令,将匕首落在了慕晚思儿子的肩膀之上。对方面色煞白,吓得失禁尿流。
莫峥嵘咬牙,准备发力下刀子。千钧一发之际,慕晚思哭喊道:“我,我说,求陛下开恩,放过犬子吧。”
萧景飏在坐不住,闪身冲到慕晚思念起,凶狠道:“说,人在何处?”
慕晚思头一回见陛下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失态,阴阳怪气道:“陛下若不答应罪臣,饶犬子不死,罪臣绝不开口。”
萧景飏气急败坏道:“事到如今,你没有资格与朕谈条件。莫峥嵘,继续用刑。”
莫峥嵘也不废话,出手利落划伤了肩头。慕晚思的儿子哀嚎着,求道:“父亲,求您招了吧,父亲……”
慕晚思泪流满面,闭眼不敢看儿子的惨状。逼不得已,只能乖乖开口:“是兰凝霜,至于悦妃娘娘的下落,罪臣的确不知。”
萧景飏雷厉风行,立刻命道:“来人,将兰凝霜押来见朕。”
声未落,他又改口:“不,朕要亲自去侯府。”
萧景飏甚至嫌御辇慢,直接跨上骏马纵马飞驰。
莫峥嵘集结一百铁骑,浩浩荡荡策马追赶。
街头闹事本是客来商往的喧闹,万马奔腾的杀气腾腾将人流四下惊散。
一路扰民无数,半柱香后总算到了元侯府。
萧景飏跃下马背,直奔侯府正门,莫峥嵘紧随其后。
侯门守门的家丁怎会识得萧景飏,依例出声阻拦:“什么人?竟敢闯进侯府?”
萧景飏暴躁喝道:“兰凝霜呢?”
莫峥嵘领着人闯了进来,几名铁骑暗卫一拥而上治服了家丁。
这时,正门外有一名商贩打扮的男子,鬼鬼祟祟行到莫峥嵘身边,谨慎低言道:“大人,兰凝霜这几日一直未出过侯府。”
这名男子是皇城司的暗探,与几名同僚奉命日夜监守在元家府外。
萧景飏已然向府里闯入,莫峥嵘慌忙命道:“你们去守住后门,关闭大门,不准放任何人出入。”
莫峥嵘匆匆交代下去,手忙脚乱去追赶萧景飏。
昨日萧景飏命元默今日,与大理寺,御史台同审崔文行。为此元默一早到衙门点卯,并不在府中。
元晟又尚未归来,这侯府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府上的家丁与女婢四下逃窜,弄得鸡飞狗跳。
莫峥嵘抓住一名家丁在前带路,很快到了兰凝霜所居之处。
“兰凝霜呢?”莫峥嵘凶神恶煞质问家丁。
家丁吓得口齿不利,回道:“少,少夫人,应,应当还未,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