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渡悯心(九)(1 / 2)
苦渡悯心(九)
司马睿脸上再没了笑意。“何时发现的?”
探子亦是声音严肃。“方才送午饭的兄弟去没在里面听见声响,从门缝觉参军大人连早饭都没用,七窍流血而亡,死状惨烈。”
“身子可僵了?”
探子伏着头。“尚有余温。”
司马睿悲痛地闭上了眼,整个人有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是我低估他的速度了。我本该想到的,是我如今给了他滔天的权势和荣耀,本想以此拖住他,让他能晚一些下手,让他再多做一些十恶不赦的事,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让他离开建康,可最终还是……”
他忽得想起些什么,擡头问道:“成武侯那边可知道了?”
“属下已经命人封锁了别苑的消息,但若这真是丞相大人的所为,他若是主动去同成武侯说,属下也无能为力。”
司马睿痛苦地长叹一声,只挥了挥手,让探子安静退出了殿门。
福子看着自己手里端着的茶盏,总算是明白了今日这茶是再没法去换一盏了。“主子,这个王敦实在是太嚣张了,您才给他这样的权势不过没几个时辰,他便自说自话将朝臣给杀了,这以后不得翻天呐!”
“还不能下此定论。”
司马睿头疼地扶额。“往日王敦一向为人和善,装得一副好皮囊,到了永安殿宫变那日才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他心狠,办事儿更狠,若我们没有完备的证据来指认他,凭他的头脑和一条巧舌如簧的舌头,歪理都能被他掰成自证清白的话来。”
他沉默地思索了片刻,倏地起身道:“传我的诏令,全力搜寻陛下的下落。”
福子应了一声,却看司马睿复又飞快地书写了两封信笺。他落好款,叠放整齐,塞进福子的手心里:“你瞧清楚了这上面的名儿,一封交给官府驿站,让人骑快马,速去安成知府,只说护驾便是。这另一封,送去汝南周氏府邸,记住,一定只交给周家郎君。”
他言毕,顿了半顷,又压着声音嘱咐道:“一定要小心谨慎行事,不可为外人知晓。”
福子又是嗳了一声,脚步却有些迟疑。“可是主子,咱们真的不将这件事儿同王家少夫人说吗?好歹是她的父亲,这件事儿,总不可能真的瞒一辈子吧。”
司马睿紧攥着笔杆,看着眼前那张干净地没有一个字儿的纸,却迟迟落不下笔。墨滴沿着毛尖滴落,在纸上晕开,像是在他的心里剜了一刀。“我自诩君子从不愿意沾手这血腥之事,可我还是间接害死了人。”
他叹了口气,“瞒不了一世便瞒一时吧,前些日子文伯的来信里说她在淮南寿春的知府衙门里暂住,淮南郡的消息灵通,便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福子见状,那句“这样未免对于周家女郎太过残忍”只好慢慢吞回肚中。
*
王霭与卫漪坐在韵文面前,看着书案上安安静静摆放着的那劄册书,皆是沉默不语了许久。
终于还是卫漪含着泪光,心痛地问道:“绵绵,你当真想明白了?”
韵文只木讷地盯着眼前的册书,上面那三个醒目的大字一笔一划都在刺着她的心。良久,她开口道:“我想明白了。”
她擡头看向王霭,又看了看卫漪,平静道:“对不住二位长辈,我想一jsg个人安静一会儿。”
卫漪眼里留存着不舍得,最终还是被王霭轻轻拽出了屋门。
随着门扇被轻轻合上,韵文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地落在掌心里。
她拿起手里的两封信笺,一封封地展开那已经看了许多遍的纸张。
一封来自她那无辜下狱的父亲。
一封来自淮南郡的情报探子。
她再一次逐字逐句地读着那探子递回来的情报。“周参军死于牢狱之中,死状惨烈七窍流血。琅琊王悲痛,暗中命人传信于安成与汝南。王敦封地武昌,近来有大批箱笼自武昌运往建康,疑是军械,目前尚未查明。”
泪水打湿了信笺的一角,她担心将上面的墨迹洇染开,赶忙用衣袖轻轻拭干。
屋子外面的回廊里面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下一瞬寻芳便提着裙摆出现在了客房的门前。“大夫人,姑爷来了!”
韵文手一颤,看了看自己面前摆着的那份才写完的册书,思索了片刻,便冲着外面喊道:“你让他进来,我有话同他说。”
外面的天色并不算亮,她犹豫了片刻,便起身将厅堂里点起的几盏烛台全都吹熄,只身坐在阴翳与昏暗当中。
门前慢慢响起清脆碰撞的声响,她不由得擡起头往门外望过去。
男人一身闪着银辉的盔甲,发丝齐齐簪在头上,用的是青玉打的平簪。
他一进厅堂,看见的便是韵文安安静静跪坐在桌案后面,正平静地望着厅堂的门口,桌面上还摆着一封册书,与一个白玉竹筒。
籍之心里顿时有些无措与不安。“你……脚上的伤,可好些了?”
“承蒙夫郎关怀,已经好全了。”
籍之点了点头,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开了口。“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