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2 / 2)
白通笑着说了个名字,“王三璟。”
结果,他还没开始寻蛟龙,蛟龙便出水,强势驻入他的视线。江兴心情大好,倘若东境也能有强将,是兵部是福,也是泷若万民之福。
“王三璟,你走近些详禀。”
众目睽睽之下,王三璟虎步生风,片刻功夫,已近江兴。
江兴:“王三璟,你有何事相求?”
王三璟:“近些时日听闻北地战况,王三璟有叹服亦有启发。”
“镇北军有自己无坚不摧地刀刃蛟龙队,那我东军能不能有?王三璟一人确实势微,定是不能成事,但整个东境倾尽全力呢?”
那个众人以为只想填饱肚子养活几对父母的山匪,其实比谁都敏锐,火烧龙骨岭一战,绝大多数都在看热闹,他却看到了团结和一把尖刀的重要性。
话落时,有人觉得这山匪想出风头想疯了,有人觉得他没事找事儿天真又蠢笨,有人觉得他锋芒外露最后肯定得不到什么好......
王三璟尝尽人间冷暖,他怎会猜不到?但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他的对手顾绍卿,以及他不想被甩得太远。若他不做些什么,若干年后他连和顾绍卿对战的机会都没有了。
“若是将军肯给机会,王三璟愿立生死状,三年磨一支队伍,成为像蛟龙队那样的存在。”
江兴搁这镇着,东部军高层就是怨念满满,也不敢放个响屁,只能由着王三璟“胡说八道”。
他说完,整个操练场陷入沉寂,恍若冰封之地。过了许久,是江兴的大笑声破了这沉寂,
“少年当如是。前有顾绍卿召集天下群英破了龙骨岭,后有天虞山王三璟愿为东地磨出尖刃。”
“有何不可?又有谁敢说少年们绝对做不到?”
“王三璟,本将就将这任务交给你,以三年为期。三年后,本将会亲至东境军验收。”
“侯明,你不必宽待他,但他要的,可允准地范畴内全部要给他,违令者,军法处置。”
侯明赶忙应下。
王三璟躬身抱拳,嘴角再也压不住,“谢将军,王三璟必定会全力以赴。”
......
顾绍卿封将的传闻在各国疯传时,昭丰珩孤身一人来到了安槐国帝都,当众拦下了专门处理皇家事务的内务府高官萧松景的马车。
萧松景下车,定定地瞧了这陌生的青年半晌,旋即问他,“你是谁?何故拦下本官的马车。”
萧松景之所以会问,是心有不安,今日这趟是私人行程,除了家中人谁也不知。所乘马车,也不是平日上朝议政时乘坐的,这人是如何做到精准地拦截他?
昭丰珩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想法,嘴角轻掀,“请大人放心,我无意伤害大人。”
“我今日拦下大人,是因我想认祖归宗,以及我想为我逝去的母亲和外祖父母讨回公道。
萧松景怕他搞混,冷肃强调:“本官只处理皇室事务。”
昭丰珩:“您不处理皇室事务我还不拦您了。”
萧松景禁不住冷喝:“大胆,天家容不得你轻佻冒犯。”
昭丰珩笑意盈面,可若是认真瞧,这笑是丁点都未有映至眼底。
“萧大人,你可还记得明窈庭。”
萧松景又呼大胆,后续定是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昭丰珩没再给他这个机会。
他不曾拖怠地继续说道,“我怎么大胆了?明窈庭里困住的人是我的母亲,是安槐帝后杀死了她。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昭丰珩......哦,不,应该是宁宇迟若不能报仇雪恨,枉为人子。”
帝都闹市,熙攘喧热,昭丰珩的话顺着人群蔓延开来。霎时间,掀然大波起。
“他说他是昭丰珩?丰珩公子不是被剑圣大人诛杀了吗?”
“那还用问,死的那个是假的呗。”
“丰珩公子四个字可不是吹出来,他哪儿有那么容易死?”
“丰珩公子是我们安槐的皇子?话本子都不敢怎么写。”
“确实,但若不是真的丰珩公子犯不着这般啊?他要什么没有。”
“帝后心怎地如此狭窄,权贵三妻四妾都属正常,帝王在别苑藏个美人怎么了?非要赶尽杀绝。”
“重点是美人吗?重点是美人有子,未来还成长为丰珩公子。”
来自民间的声音一缕缕凝结于萧松景耳边时,他忽而笑开来,“丰珩公子好算计。”
闹市之中将往事揭开,还这般的刺激。几日内,必定是全城皆知,明窈庭从帝王的风花雪月变成了索命窟,无论结果如何,皇家威严丧尽。
这丰珩公子若真是帝王血脉,他此番,不像是夺嫡的序曲,而是想要彻底毁灭安槐。
萧松景心中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但眼下,发散了想明显不合时宜。他强行敛神,凝着昭丰珩,“既是如此,请丰珩公子随本官去内务府解决此事。”
翌日晚间,昭丰珩在奢华明亮的大殿见到了安槐帝与后。一对狗男女由内而外的脏,可他们身着最华丽的衣裳坐在这世间权势的至高点,受尽恭顺。
昭丰珩睨着他们,恨不得能啃他们的骨头喝他们的血,可明面上他仍笑着,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不过如此。
“你是丰珩公子?你说你是......”时隔多年,安槐帝早已忘记了他曾万分钟爱的那个女子的名字。
昭丰珩垂落于身侧的手,细密的颤着,那是他想杀人的预告。他拼尽全力按耐,以他一贯的柔和语调,“我说我的母亲是昭清涟。”
安槐帝这才有点印象,“对,是昭清涟。”
安槐帝把昭清涟都忘干净了,他又怎么会在乎他和她的孩子呢?多年以前,他就接受了这对母子死去的事实,与他们有关的记忆也快散干净了。今儿若不是闹的人是丰珩公子,他不会理会这事儿。
“既是这般,那便验验吧。”
“宣太......”
安槐帝的话音还没落全,帝后娜敏便怒不可遏地开口,“在宣太医之前,有些话还是说清楚好,倘若丰珩公子不是我安槐的皇子当如何?随意污蔑本宫又该如何?”
昭丰珩细微地勾了勾唇,他竭力隐藏,影影绰绰间,仍有暴戾渗出,“我孤身一人来到安槐,以帝后您的手段,还怕治不了我?”
“你!”
敏娜被激怒,还欲在说些什么,安槐帝侧眸冷瞥她一眼,“够了。”
太医本就在隐秘处待命,听到召唤立刻来到殿前。古法验之,血液相融。丰珩公子乃皇家血脉得到证实,并于这一日传遍安槐内廷。既是亲生子,便也不能强硬抹杀他想为母报仇的诉求。但时隔多年,涉事者又是帝后,安槐帝未多思忖便决定端水将此事抹平。
他对昭丰珩道,“逝者已矣,安槐又才经战殇,此刻大动干戈不合时宜。但无论怎么说,是皇家欠你的。”
“孤满足吾儿一个愿望,当做弥补。”
可就这,敏娜仍想反对。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当年为何要给这孽种机会?她浑然忘记了,当年说是给昭丰珩机会,其实是想让他经历野兽啃噬之苦,并不是真的对他起了怜悯心。
安槐帝忍无可忍,声音挑高,“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这是孤的孩子,孤今儿定是要让他认祖归宗的。”
还有一些因由,安槐帝并未诉诸于口,那就是安槐需要“丰珩公子”这么一位被神化了的皇子,一如泷若有蛟龙战将横空出世。t
昭丰珩静静地看着这对荒唐的夫妻闹完、达成一致,冷寂神色中有笑意氤氲开来,
“此番丰珩能认祖归宗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要求更多。可若是陛下执意,丰珩想要谋一职。”
安槐帝:“哦?丰珩公子想要什么?”
一对对彼此毫无感情的父子,即使认了亲也无法父子相称,更荒谬的是,他们谁也不在意。
昭丰珩直白道出了自己所想:“丰珩想入职礼部门,负责对外交往和谈判。”
安槐帝对这个忽然到来的儿子不可能没有防备,听昭丰珩说完,他的眸色顿时染了冷,“你想做什么?”
昭丰珩:“禀陛下,丰珩只是想为陛下分忧,哪里需要去哪里。眼下龙骨岭被烧,安槐和龙元两国士气大损,民众将它视作不详之兆,这是民心涣散的开始。这个时候,休养生息才是正道。丰珩有一半的泷若血脉,又熟知云啸将军顾绍卿的行事方式,若陛下存了暂时休战的心,丰珩愿代陛下前往谈判。”
昭丰珩的话音淡淡,可他说的每一个字就像是有尖角的石头直戳安槐帝的心,这些是他眼下最焦心的事儿,也是他的恨他的意难平。但这个时候,“丰珩公子”成了他安槐的皇子,总算弥补了些。
沉寂的半晌,安槐帝的思绪跌宕起伏,他想了很多,唯独没有去想昭丰珩是他的孩子他的母亲荒唐屈辱地死在了安槐。
终于,他遂了昭丰珩所想。
十五日后,“宁宇迟”三个字进入了安槐皇家族谱,入职礼部,主要负责对外交往和谈判事宜。
十月初,北疆先冷,荒寂再临。顾绍卿即将迎来第一个北疆的冬。他也在这里过了生辰,迎来他的十八岁。认真计较起来,他仍是少年人,但他肩上的担子重如祁山。
帝都,明家,广袤北地......都对他寄予厚望,期待着他革新时局,至于能到哪里,事到如今,谁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万民亦在看在说北疆,那杀神一般的赤冶剑主。
十月九日,寒露的前一日。不复葱郁的龙骨岭前,顾绍卿和昭丰珩面对面而立,中间隔了半丈距离。他们一人着了黑袍一人是无暇的白,冷冽撞上柔和,差距永远存在,不可能有相融的一天。
在刚过去的半盏茶的功夫里,顾绍卿经由眼前之人知道了很多事儿,譬如他是真正的丰珩公子,又譬如陈夕苑被掠走、后又被放入断魂岭中自生自灭都是他的手笔。
他还知道了,名震诸国的丰珩公子有着悲惨的过往,现如今,他成了安槐国的九皇子宁宇迟。这次,为停战协定而来。
顾绍卿的感觉很复杂,但有一点,他无比笃定,“昭丰珩,你惨不是你伤害她的理由。”
“在失去她踪迹的那几日里,我亲眼见到了无间地狱的模样,每日都在被火炼痛苦不堪。可我连死都不能够,因为我还没找到她,我深知即便是死了也是不能瞑目的。那时我就对自己说,最好别让我找到始作俑者,不然我定是将他碎尸万段。”
昭丰珩闻言,细微地勾了勾唇,他没接顾绍卿的话茬,兀自说着自己的,“顾三,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身世虽然惨,成长过程中却不断地遇见温柔敞亮的人。”
山一般强大的师尊剑圣,性格各异却亲善有爱的师兄弟,温柔的檐上雪陈夕苑,古怪却也热血仗义的如蜚老人......
“你知道吗?我曾向郡主建议用和我成婚换取性命,结果她拒绝了。她几乎没有思考,直白地对我说,她有心悦的郎君,她只想嫁他。”
“她说顾家三郎一腔赤忱待她,她怎能因惧死嫁与他人?”
“四海八方之尊的诱惑,都顶不过她心里的执。顾三,你何德何能?”
顾绍卿闻言,心绪乱了,然而面上未显半分,“这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
昭丰珩:“怎么没关?她那一线生机是我给的,若我当时手起刀落,顾三,现在的你没死也疯了。”
顾绍卿听明白了,这是昭丰珩放上桌的筹码。昭丰珩给了陈夕苑一线生机,几乎等同于给了他顾绍卿一条活路,现在他要他还。
沉默须臾,顾绍卿低冷开腔,“你想要什么?”
昭丰珩:“我要泷若安槐签订停战协定,为期三年;我要若安槐政局有变,你顾绍卿亲自出面支持我。”
像是怕顾绍卿拒绝,特别是第二条,昭丰珩不等他回应便急着落了补丁,“陈夕苑的命,不值这些吗?”
顾绍卿目光似冷刀,扫向了昭丰珩,“陈夕苑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喊的。”
现如今,顾绍卿带来的压迫感越发的尖锐和强盛了,仅仅一眼扫过来,便让昭丰珩生出一种若他再叫一声陈夕苑的名字眼前的人定是会将他诛杀于此的错觉。他不惧,可他的背脊却是一片凉,根本无法抑制。
“这一次,本将如你所愿。从此,你是你她是她,两清了。”
昭丰珩得偿所愿,眉眼微弯,既而朝顾绍卿伸出手,“一言为定。”
顾绍卿恍若没瞧见,定定睨他须臾,转身离开。黑袍随风摆动,一层层凌冽波纹荡开。
昭丰珩凝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风姿绰约,温柔绝美。
“陈夕苑,从此你我两清,未来该如何斗就如何斗。我不会再留一线,希望你也不会。”
回到军中,将情况详禀明焕瑜后,顾绍卿回了蛟龙队驻地。才进屋没多时,徐璟亦从外面进了来,手里还拿了青果在啃。那样儿随意不羁,贵公子和军中精英的气度是半点寻不着的。
现如今,徐家二郎也因在火烧龙骨岭一战中的突出表现进了蛟龙队,后又靠着关系和胡搅蛮缠和顾绍卿住了一间屋。
他一瞧见顾绍卿,眼儿骤然大亮,“这么快回来了?结果如何?”
顾绍卿粗略说了那时情形,话还落全,徐璟亦就扯着嗓子喊了句,“我知道了!”
顾绍卿:“......”
“你知道什么了?”
徐璟亦:“这丰珩公子定是喜欢我家妹宝,妹宝这魅力真不是盖的。顾三,未来光杀情敌一项就够你受的了。”
徐家二郎讲得带劲极了,完全没注意到顾绍卿的那张俊脸一冷再冷,直到他低缓地喊了他的名字,“徐璟亦。”
“嗯?”
“你过来了些。”
自家妹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是以徐璟亦也没防备,非常配合地走近顾绍卿。岂料顾绍卿猝不及防出手,掐实了他的脖颈儿。
徐璟亦:“?”
“顾三,你发什么疯?我是你小舅子,不是情敌。”
顾绍卿冷冷道:“掐的就是你。”
徐璟亦还没来得及问,他又说,“收回你刚才的话,不然现在就死吧。”
徐璟亦也不用他掐了,直接歪倒在地。这占有欲也恁强了,几句玩笑话也经不起。
就在顾绍卿以为这几日都要被昭丰珩膈应时,翌日寒露,帝都有信至。而帝都,只有一人会给他写信。
他的殿下,大倔种陈夕苑。
她做的事总是琐碎而浪漫,比如在信上给他画画,这回她画了在断魂岭遇见的那只独角花斑鹿;又比如她的信刚好在寒露这一日送来。
她说想念他,她说她在帝都种种,她说万分恩爱的帝后和了却遗憾的太后,她说开始学打拳强身健体的大殿下......唯独不说自己有多辛苦。
熟悉的淡香沁入顾绍卿的鼻翼间时,思念兜头,他的唇落在了信末她的名字上。
爱极,无声。
......
明宣三十年秋
黑衣的老嬷嬷再度来到了楚若芙的面前,从冷宫到中宫,一时凄寂一时奢暖,处境是大不相同,楚若芙的心境也是。
过去的三年,她过得极好。夫妻恩爱,子孙在旁。时不时去陪太后娘娘抄经,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死之前,能过上这么一段,她很知足了。
楚若芙扶着楚流雾坐定,又亲自给张罗了杯花茶,放到她手边时,笑着问她,“楚家觉得本宫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