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网文是文学么?(2 / 2)
大家随时有问题可以提出来。
于是~
“许老师!”
“我是华师中文系79级张李明。”
后排的蓝布衬衫男生突然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的锐气。
还是熟人啊~
作家群之一,名比前面几位小点。
“《火种》是‘十七年文学’的代表作,当年强调为政治服务。现在我们讲文学要回归人性,您再提这种革命叙事,会不会是在倒退?万一文艺又变成政策传声筒,还怎么谈赋能?”
这问题戳中了当时文坛的隐忧。
经历过文艺桎梏,人们对主题先行的创作充满警惕。
而眼下的学生也对这位20岁的老师充满警惕。
不无考校的意思。
教室里瞬间静下来。
大家期待这个声名鹊起的年轻人能给出什么答案。
徐中玉低头和徐震鄂浅聊:“现在的学生眼界还是浅了。”
徐震鄂摇头。
79年虽然学生质量有所上升,但依然还是“简单高考”模式。
许成军却没急着反驳,反而笑了:“你说得对,‘十七年文学’确实有不少概念化的作品,但《火种》是例外。
矛盾先生当年就评价它‘不是简单陈列苦难或描写斗争,而是通过典型人物反映时代本质矛盾’。
你看小说里的张老爹,他给年轻工人讲过去的苦,摸着断指说‘以前修铁路,断根手指不如断根草,现在新中国,咱们的命才是命’。
这是ZZ吗?
是,可它更是活生生的人性,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信仰。”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今天我们反对‘传声筒’,不是反对文艺关心时代,是反对文艺脱离人性谈时代。
我们写改革、写反思:别先想要传达什么道理,先想改革里的人在经历什么,把人的委屈、纠结、勇气写透了,道理自然就长在故事里,这才是真的‘赋能’,不是灌输。”
他补充道:“当然,《火种》的局限也很明显,它的叙事里,集体成长压倒了个体困惑。
未来的文学,一定会给个体的迷茫留更多空间,比如后来可能会出现的作品,会更细致地写一个工人在改革中‘要不要放下铁饭碗’的纠结。
当然,这不是对《火种》的否定,是文学对‘赋能’理解的深化。”
张李明愣了愣,接着红着脸坐下。
许成军的话像攻城锤。
他得思考一会。
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徐忠玉扶了扶眼镜,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掌声未落,又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站起来提问更见专业:“许老师,您说茹智鹃的《剪辑错了的故事》扎根更早的历史,可这篇小说写的满是批判和遗憾。
既然我们需要向前看,这种作品,除了让人难过,能有什么‘赋能’?会不会反而让人不敢往前走?”
这个问题把“反思的价值”这一核心争议摆到了台面上。
伤痕文学的热度还没消。
反思文学刚刚露出了苗头。
当时不少人怕“反思”会消解改革的勇气,主张“多唱赞歌少揭短”。
许成军笑了,示意女生坐下。
“说实话这本小说我也是刚读过,恰好记得还深,你问点别的,我还未必好回答。”
台下哄笑,逗得女生脸一红。
“这篇小说里的老寿,战争年代跟着区长砍树运柴,再苦再累都乐意,因为砍树是为了打胜仗,为了大家能吃饱。
可再砍树,却是为了放卫星,为了满足一些数据,老寿就想不通了,说‘这树砍得不值’。”
他抬眼看向全班:“茹智鹃写这‘错’,不是为了让大家恨过去,是为了让大家懂‘什么是对’。
他加重了语气,“它不是给大家泼冷水,是给大家擦亮眼睛。文艺的反思,从来不是向后看的算账,是向前走的方向。”
他话锋一转,留了开放的口子:“当然,《剪辑错了的故事》的批判还是比较含蓄的,局限于表层。
未来的反思文学,一定会挖得更深,比如写错的根源是什么,写普通人在错误里的挣扎。
就像可能会有的作品,会写一个基层干部在那时期,是如何从‘想做好事’变成‘做坏事’的,这种复杂的人性书写,会让‘反思’的赋能更有力量。”
掌声未落,又有个穿米白衬衫的女生站起来,手里拿着本《西方美学史》,问题很尖锐:“许老师,您刚才提到‘未来共鸣’,还暗合了卡西尔‘人是符号的动物’的观点——文学是生活的符号,可符号总有陌生化的需求。
‘陌生化’会让群众看不懂,比如朦胧诗,就有读者说‘读不懂’。您觉得陌生化与群众接受度,该怎么平衡?
会不会有一天,文学的‘符号’越来越小众,反而离‘赋能’越来越远?”
许成军眼前一亮。
未来的中国文学是什么?
到了21世纪,有多少人度过当下的严肃文学?
曲高和寡?
至少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中国文学绝对是越来越小众了。
大众的是什么?
是网文。
但是网文是文学么?
许成军觉得不完全是。
许成军认可网文属于文学的维度,肯定其作为大众文学的价值。
传统文学长期存在精英化倾向,知识储备、审美门槛成为普通人接近文学的壁垒。
而网文以通俗的语言、贴近生活的场景,让哪怕初中毕业的洗碗工这类边缘群体也能进入文学消费场域,实现了文学从殿堂到市井的下沉,让文学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属。
其题材也多源于普通人的生活经验,如职场打拼、婚恋困境、阶层流动焦虑,看似通俗的故事背后,实则折射了特定时代下大众的生存状态与精神诉求。
但是。
文学的核心价值之一,是通过故事传递对人性、社会、命运的哲学思考。
但网文的爽点设计,本质是为了满足读者的即时情绪代偿,为了追求流量与订阅,往往弱化甚至放弃对深层问题的追问,导致作品缺乏思想内核与哲学厚度。
更极端的,部分小说为了制造爽点,会传递极端化的价值观,如暴力解决问题、功利主义至上等。
这种内容不仅无法实现文学“启蒙、反思”的功能,反而可能误导大众对现实的认知。
精神毒药~
但爱看~
许成军没多犹豫就回答到:“什克洛夫斯基说‘陌生化是为了延长感知时间’,可他没说‘陌生化要脱离生活’。”
“群众不是不懂陌生化,是不懂脱离生活的陌生化。”
他的声音里添了些力度,“朦胧诗有人读不懂,不是‘陌生化’的错,是有些诗人把‘符号’从生活里拔了出来,变成了自己的玩物。
真正的‘陌生化’,是用新鲜的视角,激活群众熟悉的生活。”
他话锋又转,留了余地:“当然,‘平衡’没有固定答案。未来可能会有接受美学说的期待视野。
不同读者有不同的期待,工人的期待是懂生活,学生的期待是见思想,作家要做的,是找到最大公约’,而不是追求唯一标准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