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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王明璋者,江南为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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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惊,点了点头:

“就按你说的办!”

他当即走到案前,提笔在纸上飞快写下两道军令,盖上军政掌印,又召来两个心腹亲兵,低声吩咐道:

“把这两道令分别送给侯指挥和白指挥,让他们即刻动身,不得延误。

记住,盯着他们的动向,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是!”

亲兵领命离去后,王兴转身看向褚思镜,眼神里已没了之前的犹豫,只剩果决:

“物资转运的事,得尽快办。”

否则

到了海上,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

他召来管府库的典吏,命令道:

“今夜三更,让库房的人把所有能用的火铳、铅弹、火药都装上车,还有府库里的米、麦、腊肉,全搬到城南的码头。

只许用咱们的亲信,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典吏虽满脸疑惑,却不敢多问,躬身领命而去。

就在王兴这便作者撤退打算的时候,贼军那边,却是热火朝天。

王好贤的大军像一股黑色潮水,从松江府城涌出。

第一日便扑向川沙堡。

这座曾守护长江入海口的堡垒,此刻城门竟虚掩着,守军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几杆倒在地上的明军旗帜。

徐承业骑着马跟在王好贤身侧,手指着空荡荡的堡寨,笑得眉眼弯弯:

“主公您看,这些官军早闻您威名,连交手的胆子都没了!”

王好贤哈哈大笑,当即命人接管川沙堡。

拿下川沙堡后,王好贤动作不停。

第二日,便朝着南汇咀中后所所在堡城进发。

拿下这座城池的过程,更是轻易得近乎荒唐。

守堡的千户见大军逼近,连箭都没放一支,便带着十几个亲信从后门溜了,剩下的辅兵们面面相觑,最后由一个老军卒牵头,打开城门跪迎王好贤。

他们早没了粮饷,也没了守土的心思,倒不如降了换口饭吃。

王好贤坐在马上,看着脚下跪拜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大明朝的兵,竟成了这副模样。”

王好贤心中的担忧瞬间消失。

之前他还担忧,自己的乌合之众,不是官军的对手,结果官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堪。

他的野心,也随之膨胀起来了。

第三日清晨,大军兵临柘林堡。

这座堡垒,本是金山卫的前沿屏障,此刻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侯承祖穿着一身甲胄,手里捧着堡寨的军册和,从堡门里疾驰而出,到王好贤马前“噗通”跪倒,声音里满是谄媚:

“末将侯承祖,久仰教主神威,愿率柘林堡全堡弟兄归顺,只求教主给条活路!”

他身后的堡门大开,守军居然出城纳降。

经历了前面的场面,对这种情况,王好贤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谁叫自己有王霸之气,谁叫自己天命所归呢

王好贤低头瞥了侯承祖一眼,又看了看徐承业,见徐承业微微点头,便挥了挥手:

“起来吧,跟着本教主,有你的好处。”

王好贤投降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前千户所堡城。

白钦正打算如何保存实力,如何抵抗贼军,可听说侯承祖都降了,又想起自己被断了的空饷,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没了。

当晚便提着那个想抵抗的小旗官的人头,打开城门迎王好贤的先头部队。

他甚至没等到王好贤亲至,便急着表忠心,生怕晚了没了位置。

随着两位指挥使的投降,其余千户所,几乎都是望风而降。

消息传到金山卫城,王兴却也只能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些人胆敢从贼,已有取死之道,那他也不必等这些人了。

翌日。

清晨。

四艘沙船和十艘唬船,以及十艘漕船早已泊在岸边,亲信士兵们正将最后一批火铳搬上船,粮食也装得满满当当。

王兴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卫城,那圈石砌城墙在雾中若隐若现,曾是他守了十年的地方,如今却要弃之而去。

褚思镜在一边宽慰道:“指挥使,再不走,王好贤的先头部队就要到了。”

王兴深吸一口气,将那份不舍压进心底,咬了咬牙:

“开船!”

船桨划破江面的晨雾,载着千许精锐和满船物资,缓缓驶向远方的山浒滩岛。

码头上的脚印很快被晨露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第五日正午,阳光刺眼,王好贤的大军终于抵达金山卫城下。

十二天将簇拥着他,侯承祖、白钦跟在身后,徐承业则骑着马跑前跑后,指着城头欢呼:

“主公!您看,金山卫城就在眼前!城楼上居然没有兵卒值守,难道都逃了”

王好贤勒住马,抬头望着那圈高大的城墙,心里畅快得几乎要笑出声。

编制万余人的金山卫,他竟没费一兵一卒,便从南到北拿下了所有堡寨,如今连主城也近在咫尺。

“好啊!好啊!”

“这大明朝,就像栋烂透了的房子,本教主不过踹了一脚,就要塌了!”

话音刚落,身边的李铁头便上前,一脚踹在城门上。

那扇厚重的木门竟“吱呀”一声开了,没有锁,也没有守军。

“进城!”

王好贤大手一挥,率先走了进去。

可越往城里走,他的眉头便皱得越紧。

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店铺的门都关着,府衙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却连个扫地的杂役都没有。

军器库的门虚掩着,进去一看,里面只剩下几个空木箱,连一枚铅弹都没留下。

粮仓更是空荡荡的,地上只散落着几粒米糠。

“教主,城中已经无人了!”

一个斥候匆匆跑回来,语气里满是疑惑。

“连百姓都走了大半,剩下的也躲在屋里不敢出来,问了几个,都说官军今早就撤了!”

“没人了”

王好贤猛地转身,眼神里满是错愕。

“人哪去了难道插翅飞了不成”

他本以为能缴获满库的军器粮食,还能抓几个官军将领立威,没料到竟得了座空城,心里的畅快瞬间淡了大半。

徐承业见状,赶紧上前两步,脸上堆起笑容,声音拔高了几分:

“主公,这是好事啊!

金山卫的官军哪里是撤了

是怕了主公您!

他们畏您如虎,只能遁入波涛之中,连主城都不敢守!”

他顿了顿,又对着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继续道:

“现今主公拿下金山卫,这可是天大的胜仗!

江南其他州府的义军,还有那些士绅,见主公如此神威,定然望风而降!

这是天命归主公啊!”

此话一出,顿时扫尽了王好贤心中的不快。

十二天将里的李铁头亦是喊起来:“教主威武!天命所归!”

海盗李魁奇也跟着起哄:

“接下来咱们去江南各府抢银子,谁也拦不住!”

侯承祖和白钦对视一眼,赶紧躬身道:

“恭喜主公拿下金山卫,从此松江府尽归主公所有!”

连之前沉默的几个小头领,也跟着凑趣,把“教主英明”“天命在身”的话往王好贤耳朵里送。

王好贤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中央,听着满耳的恭维,先前的错愕早已烟消云散。

他抬手理了理身上的貂裘,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得了天命。

不过几日便拿下金山卫,接下来嘉兴府、杭州府、苏州府也该手到擒来,将来这江南,乃至整个天下,不都是他的

“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声音在空城里回荡。

“说得好!金山卫一破,松江府已无对手!传令下去,休整五日,整编训练士卒,五日后便进军嘉兴府!”

五日后。

金山卫城的城门楼上,王好贤的黑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旗下的乱军已不是往日那般衣衫褴褛的模样。

侯承祖带来的卫所老兵正站在教场上,手把手教流民们列阵,前几排的乱民握着从卫所缴获的火铳,虽动作生涩,却已能勉强完成“举铳-瞄准-射击”的连贯动作。

白钦则领着人清点军器库的残余物资,将锈迹斑斑的旧炮拆开打磨,连之前散落的铅弹都一一收拢,装在麻布口袋里分发给各队。

拿下金山卫后,乱军的势力像滚雪球般壮大:

乱军不仅收编了卫所的三千降兵,还得了徐承业联络的松江士绅私藏的粮食。

这些之前拒不交粮的士绅,此刻为了保命,连祖传的粮仓都敞开了门,足足凑了十万石米。

海盗李魁奇更是把船队扩充到了三十艘,每日在黄浦江面上巡逻,拦截官府的漕船,连带着过往的商船都要留下“买路钱”。

王好贤站在教场边,看着眼前初具规模的队伍,眼里的野心又盛了几分。

有了降兵教战、有了粮饷支撑,别说嘉兴府,就是南京城,他都觉得触手可及。

此刻,他觉得他就是朱元璋第二!

或许得改个名了,今后,他不叫王好贤,该交王明璋了。

你朱元璋,是诛灭伪元的利器。

我王明璋,也是灭亡伪明的利器!

另外一边。

镇江府府城之外的明军军营之中。

袁可立的帅帐里正灯火通明。

案上摊着幅巨大的江南舆图,朱砂笔在江阴、常州、长兴等地圈出一个个红点,袁可立握着笔杆,声音沉稳:

“镇江府的叛逆已清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分兵四路,务必在十日内拿下这些要地。”

帐下的将领们齐齐躬身应诺,袁可立话语却没停,继续道:

“左路派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徐必达率江防水师去江阴,即刻接管江阴卫所、城池,用战船封锁长江航道。

任何船只,除非有本部堂的令牌,一律不许过江。”

他看向徐必达,语气郑重。

“江阴是乱军北上的唯一通道,守住这里,南京就多了层屏障。”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徐必达知晓此事事关重大,当即点头,道:“属下遵命!”

见徐必达回话,袁可立点了点头,但话语不停,笔锋转向常州。

“中路参将李辅明去常州。”

“加固城防,调周边卫所的辅兵来协防,再在城郊挖三道壕沟,架上佛郎机炮。

常州是南京的东大门,绝不能让乱军从这里突进来。”

“末将遵命!”

李辅明当即抱拳领命!

“右路派参将周显宗,带两千骑兵去长兴。”

他看向周显宗,又指向太湖西岸。

“长兴扼守浙西到南京的陆路,乱军若是想从湖州、杭州绕到南京背后,必走长兴。

你需在长兴城外的官道上设卡,再联络太湖的渔民,一旦发现乱军的踪迹,立刻传信。”

周显宗当即点头,道:“部堂放心,末将心里有数。”

最后,袁可立的目光落在浙西的严州、诸暨两地:

“勋贵营指挥使张之极、锦衣卫指挥佥事骆养性,带三千步卒,联合严州卫、诸暨所的官军,守住浙西的山地。

乱军若是想南下吞并浙东的义军,或是逃去福建,这两地就是他们的拦路虎。”

张之极、骆养性当即点头。

“部堂放心,贼众若来,定叫其有去无回!”

将领们领命离去后,帐里只剩袁可立和英国公张维贤。

张维贤看着舆图上的红点,忍不住问道:

“部堂,你让乱军在松江折腾,是想借他们的手清剿士绅,可如今乱军得了金山卫,实力日增,再放任下去,怕是要成大患。”

袁可立拿起案上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里带着几分深谋远虑:

“陛下要的是‘可控的乱’。江南的士绅盘踞百年,隐匿土地、私通乱民,救灾司之前几次清丈都没能动他们根本。

如今王好贤杀过来,这些人要么投贼,要么被乱军抄家,正好替朝廷扫掉这堆‘腐肉’,这叫‘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可乱军与士绅、海盗勾结,已有数万之众,若真让他们拿下嘉兴、杭州,再控制运河与沿海,后果不堪设想。”

张维贤的语气里满是担忧。

“所以才要设这道‘围堵圈’。”

袁可立放下茶盏,指着舆图上的红点。

“江阴锁长江、常州守东路、长兴扼陆路、严州诸暨拦南路。

把乱军困在松江、嘉兴、苏州一带,他们既不能北上威胁南京,也不能南下扩张,只能在这片地方打转。

等他们把士绅清得差不多了,咱们再集中兵力,一举将他们剿灭,或许驱逐,这些贼军,便是我们手底下的玩物。”

袁可立眼神闪烁。

王好贤以为得了金山卫就占了先机,江南士绅见到王好贤势大,肯定会纷纷投入筹码。

却不知他们早已钻进了自己精心准备好的局里面了。

再猖獗的反贼,也只是贼而已。

遇上官了,也得歇菜。

王好贤,只是那把替陛下犁定江南的农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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