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之臣(1 / 2)
“洗冤雪恨,物归原主。王爷让在下给您带一句话——”
“大梁的第一位女皇,由殿下来当。”
林意之虽无法下跪,但双手交叠在额前,朝苏宝儿行了君臣之礼。
但是苏宝儿却没有他想象中情绪激**,而是极为平淡地受了他这份大礼,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起波澜。
仿佛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苏宝儿伸出右手,托住下伏的林意之的手,啜了一口热茶,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还有几月,便要过年了。”
林意之眉头微蹙,饶是他神机妙算,也不知苏宝儿急转的话头是什么意思。
“明年才是新皇改元,新皇登基,大开恩科,阳春三月,所有士子进京赶考,”苏宝儿眼若明镜,却已有了不符合年龄的威严,“我要所有儒林士子在春闱前齐聚午门鸣冤论道,你,能做到吗?”
苏宝儿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轻,每一字每一词都极为平淡,可是话的内容却若落雷一般惊人。
从来运筹帷幄的林意之也不由地心中一咯噔,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公主想要在春闱前举事?可是春闱是所有士子为官的唯一之路,怕是……”
“我只问你,能做到吗?”
“这……”林意之毫不遮掩地面露难色。
苏宝儿了然,却也不为难,手指在茶杯的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莫鹤生一眼。
一直沉默的莫鹤生与苏宝儿短暂对视之后,开口言道:“如今外戚专权,绣衣使随意杀人,内有外戚一党在大梁境内四处囤田,外有北狄在边境搅动风云。”
“如此内忧外患之际,那群未来想要成为国家栋梁的儒生,难道不该明辨是非,难道不该针砭时弊?为此等奸相权臣卖命,那圣人之书又读到了哪里?又何必再考策论?”
林意之为难道:“二弟,此事没有那么容易。”
“大哥,你还记得你的腿是怎么断的吗?”
林意之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因莫鹤生此言而闭唇不语。
他本是少年状元郎,风光无限好,却因为坚持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成为了永远坐在轮椅上的废人。
如果那个时候,他再沉稳一些,他再思虑周全一些,事情还会发展成现今的模样吗?
也许这八年,这养精蓄锐、纵横谋划的八年,都是为了一雪那时他无能为力的耻辱。
“不仅仅是大哥你,这天下还有多少人,多少本应能用为这个国家效力的能人忠臣,因为当年的政变断送了仕途,甚至断送了性命?我们只是想将这个国家,尽可能地还原为它本应有的模样。”
苏宝儿见林意之表情微有松动,便接过了莫鹤生的话头:“什么女皇不女皇,你当我是为了我自己的权欲?伸冤雪恨,这是我自始至终的目的。”
“吕太傅乃士林领袖,世子你亦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我只问午门鸣冤论道,此事,你能做到吗?”
林意之沉吟片刻:“能,但我需要证据。”
***
苏宝儿想要为八年前的一切翻案。
那她就要证明太子没有通敌叛国,以及太祖皇帝从未下旨诛杀太子一党。
她必须得还原当年政变事件的全貌。
“其实我的敌人,早就死了。”
喀什勒的街头商贩云集,街上人们比肩接踵,苏宝儿就在人群中随波逐流,目光似乎在看商摊上的新鲜玩意,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看进眼里。
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那个篡了位的萧少珙,那个从来都不起眼的庶长哥哥。
他射杀了哥哥,逼死了母妃,毒害了皇爷爷,折磨死了她的父王。
而他却死得轻轻松松,毫无痛苦,甚至死后还风光大葬,让整个大梁为他披麻戴孝。
她恨不得去刨了他的坟,把他尸骨挖出来鞭挞一千遍一万遍,让他挫骨扬灰!
可是那又能怎样?
他已经死了,她永远不能在他生前,揭露他那虚伪的面孔,让他跪地求饶失去一切,痛苦地了却他的残生了。
他已经死了,她的亲人也永远回不来了。
忽然,她的手被握住,后面那人轻轻将她往后一拉,让她避开了前方来去匆匆的莽撞商旅。
“但他只是傀儡。”
莫鹤生的声音从发顶上传来。
苏宝儿的后背轻靠着他的胸膛,莫鹤生只是轻声地说道:“我们的敌人并非只有一人,我们一起去铲除他们,让他们不得往生。”
苏宝儿眼底又是一片温热。
只不过,并非因为仇恨,而是因为莫鹤生的那声——
“我们”。
莫鹤生拉回了漫无目的的苏宝儿,带她去了喀什勒视野最好的鼓楼顶端,看远处绵延的沙漠和结队的骆驼。
苏宝儿凭栏远眺,叹了口气。
“离春闱虽还有些时日,但也不容乐观。”
“你真信我大哥?”
苏宝儿摇了摇头:“与其说信你大哥,不如说是信你。”
“而且,我那个七皇叔,可信但又不能全信。”
莫鹤生有些疑惑:“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