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雪夜鐎斗煮(2 / 2)
“哦?”杨灿眉梢微挑,身体微微前倾:“还请陈兄仔细些。”
陈胤杰笑了一声,解释道:“如今寻常女子行礼,多是微微一福,那是‘肃拜’,随意得很。
可这‘福拜’不同,是豪门大户里刚刚才流行起的礼节,百姓家还很少用。
它比‘肃拜’庄重得多,得双手交迭,举到胸口处,轻轻碰一下衣襟,再慢慢沉到腰腹之间,同时屈膝躬身。”
杨灿闻言,心中顿时了然。
他平日里见的妇人行礼,都是双手交迭放在腰畔,双膝微屈,简单利。
这般要抬手过胸再下沉的礼,倒和男子的拱手礼有几分相似,确实容易辨认。
“除此之外……”
陈胤杰又补充道:“我安排的人,衣襟处绣了朵的腊梅,不大,也就指甲盖儿那么大。
她们行福拜礼时,手指正好能碰到腊梅的位置,你一眼就能看见。
虽也可能有其他稳婆碰巧绣了相似的花纹,但‘福拜礼’加‘腊梅记号’,两样都对上的,总不会那么巧了吧?”
杨灿听得仔细,将“福拜礼”的姿势和“衣襟绣腊梅”这两个暗号暗暗记下,点头道:“多谢陈兄提醒,我都记下了。”
陈胤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对着店门口扬声道:“把我带来的礼物拿进来!”
厮捧着个红木托盘进来,陈胤杰这才站起身,指着托盘上的东西。
“杨东家,初次相见,陈某忝为地主,略备了些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杨灿抬眼一看,托盘上摆着四样东西:一只莹润剔透的玛瑙笔洗,一支笔杆泛着墨色光泽的紫毫湘竹笔,一块边缘雕着云纹的端砚,还有一方通体洁白的白玉镇纸。
这四样物件,件件精致,既显贵重,又不俗气,皆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
就这几样东西,甚至能当硬通货用,可见陈胤杰为了结交于他,确实用了心思。
杨灿自然要推辞一番:“陈兄这就见外了,你我都是为二爷办事的,本是分内之事,何必如此破费呢?”
“哎,杨东家这话就不对了!”陈胤杰笑吟吟地摆手。
他知道杨灿和索家的关系比自己更亲近,如今巴结好杨灿,以后在索二爷面前自己也能多几分脸面。
更重要的是,他对热娜那波斯女早已魂牵梦绕,可热娜对他却避之唯恐不及。
热娜既然是杨灿手下的人,以后想要追求热娜,不定还得靠杨灿帮忙搭桥,这时候不打好关系,更待何时?
他执意要送,杨灿推脱不过,只好应下,转头对着一位胡女道:“你,过来把东西收一下。”
一直在附近徘徊的阿依莎听见杨灿叫自己,眼睛瞬间亮了,连忙快步走过来。
能被老爷吩咐做事,明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印象啊,努力没有白费!
就是不知何时才能被老爷召去侍寝,天儿这么冷,老爷你真不需要一个暖床的么?阿依莎很热的,老爷可以拿去当暖炉使!
收了这么贵重的礼,杨灿自然不好马上送客,他对陈胤杰道:“陈兄,这么晚了还劳你冒雪登门,实在过意不去。此刻外面雪还下着,天寒地冻的,不如留下吃几杯酒,暖一暖身子再走?”
陈胤杰正有此意,能和杨灿一起吃酒,既能拉近距离,又能趁机提一提热娜的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立刻笑着应道:“杨东家这话,可到我心坎里了!你我一见如故,陈某正想多跟杨东家你亲近亲近。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陈兄不必客气。”杨灿笑着起身,扬声唤道,“掌柜的,再切几盘新鲜的羊肉卷,送到后宅雅间去!”
罢,便领着陈胤杰,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
潘晚独自坐在雅间里,面前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她心头的烦闷像团化不开的雾,任凭滚烫的黄酒下肚,也只换来片刻的暖意,反倒让醉意顺着喉咙往上涌,晕得她眼皮都沉了几分。
她坐的锦墩没有靠背,懒洋洋地将一只手肘支在方桌上,手掌托着下巴。
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她只道是杨灿回来了,所以连身子都没动,眼帘依旧半垂着。
在杨灿面前,她从不用端着姿态,尽可放任自己的慵懒。可谁知先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
陈胤杰一进门,就被满室的热气裹住。他的视线先是在咕嘟冒泡的铜鐎斗上,随即就撞进了一双蒙着水汽的星眸里。
那美妇人手肘支着桌沿,脸颊泛着醉人的酡红,像一朵染了胭脂的桃花。
就连她那半睁半阖的眼睛都带着一抹勾人的媚意,正似醒非醒地往门口望来。
陈胤杰的脚步猛地一顿,浑身像过了电似的颤了一颤,心底那点对热娜的念想瞬间被压了下去。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尤物啊!
陈胤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转瞬就想到,此时此刻,与杨灿共处一室的女人,能是他的什么人?
旖念瞬间消散,陈胤杰敛起眼底的惊艳,拱手作揖,恭敬地道:“天水陈胤杰,见过杨夫人。冒昧来访,扰了夫人与杨东主的雅兴,还望海涵。”
潘晚见进来的是一位客人,倒也没慌,只是醉得厉害,连抬眼的力气都欠些。
听他误会了自己与杨灿的关系,她也懒得解释,只轻轻“嗯”了一声。
陈胤杰并不觉得她失礼,反倒觉得这般慵懒娇憨的模样,才配得上她的容颜。
此女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尽的风情,哪怕只是坐着不动,都让人挪不开眼呐。
可他转念一想,如此尤物竟然是杨灿的禁脔,却又忍不住心痛。
真真是相识恨晚啊!若是我早几年与她相遇,还有杨灿什么事儿啊!
“陈兄误会了。”杨灿跟进来,笑着解释道:“这位并非内子,乃是我的嫂夫人潘氏。嫂夫人刚搬来天水不久,就住在街对面的李府。”
李府?不是杨府?陈胤杰心思急急一转,那就不是亲大嫂喽。
不是亲大嫂,她又和杨灿孤男寡女在此共饮……
难道他二人之间有私情?
这样一想,陈胤杰又规矩起来,扯过一只锦墩,在杨灿一边的桌角坐下了。
只是入座之后,一番言语,陈胤杰方才明白,杨灿和潘晚之所以在此共饮,是因为潘晚已经跟家里过,她丈夫晚归,待会儿也要过来。
陈胤杰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这么,杨灿和这潘夫人之间并没有私情?
他立刻不动声色地把锦墩往潘晚那边挪了挪。
从桌角坐到了侧面,离潘晚更近了上些,近到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混着脂粉香。
“潘夫人,再酌一杯?”
陈胤杰拿起酒壶,殷勤地给潘晚斟酒:“这酒刚温好,正好驱驱寒气。”
斟酒时,陈胤杰放松地把脚往桌下一伸,无意中就碰到了潘晚的靴尖。
潘晚醉得厉害,知觉本就迟钝,加上靴底厚实,压根没有察觉。
可陈胤杰却像被烫到了心里似的,浑身的骨头都酥了三分。
“潘夫人,这黄酒虽好,却不及西域的葡萄美酒醇厚。”
陈胤杰又开口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潘晚姣美的侧脸。
“改日我给夫人送几坛上等的葡萄美酒,夫人若是喜欢,便多尝尝。”
潘晚也没多想,只痴痴一笑,娇慵地应了声:“好呀。”
这一声“好呀”,在陈胤杰听来,简直如同天籁。
陈胤杰只当潘晚的丈夫也是一个商人,忙趁热打铁道:“潘夫人刚搬来天水?这天水有不少风景名胜,改日陈某可以邀尊夫与夫人同游。
对了,不知尊夫是做什么生意的?陈某也是生意人,不定还能一起发财呀!”
潘晚听了,又笑起来,一双媚眼便瞟向杨灿:“好呀,到时候大家一起去,你可不许再找理由推脱。”
陈胤杰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话,顿时心花怒放。这美妇人定是春闺寂寞,她丈夫既然不知怜惜,不如让我来疼!
陈胤杰马上拍着胸脯应道:“能陪夫人同游,是陈某的荣幸,怎会推脱呢?绝不推脱!”
……
李有才此时正被一个家仆扶着,脚步虚浮地往昆仑汇栈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厮,怀里抱着一坛上好的美酒。
今晚李有才赴天水群贾之宴去了,宴请他的天水商贾名流当中,就有陈胤杰的父亲。
换做以前,嗜酒的李有才在这种场合一定会喝得烂醉如泥。
可他如今做了于家的外务执事,身份不同了,自觉该深沉一些,所以……只喝了八成醉。
李有才回府后,就听下人禀报,夫人去了对面的昆仑客栈,而且杨灿杨执事也在那里,李大执事顿时精神一振。
于是,他便挟着一天风雪,抱了一坛美酒,往昆仑汇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