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现身说法(1 / 2)
八义集某处,临时划出的室韦降兵营地。晨光熹微,空气中还带着一丝硝烟散尽后的清冷。数千名卸了甲胄、穿着破旧皮袍的室韦降兵,或坐或蹲,聚集在一片空旷的场地上。他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对人民军战士的恐惧,以及一丝对周持刀警戒的人民军战士的戒备。
这时,一个他们熟悉的身影——嘎达赫特,大步走进了场地中央。他没有穿汉人的衣服,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皮袍,但腰杆却挺得笔直眼中燃烧着一种昨夜之前还不曾有过的火焰。
“是嘎达赫特!嘎达赫特来了!”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许多降兵认出了他,脸上露出了亲切和期盼的神色。在他们心中,这个敢作敢当、又与汉人大官结为安答的同族兄弟,是他们此刻唯一的主心骨和依靠。
“各位同族的兄弟们!安静一下!听我嘎达赫特说两句!”嘎达赫特站定,双手虚压,用浑厚的室韦语高声喊道。
场地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嘎达赫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声音沉痛而有力地开口:
“兄弟们!昨天夜里,我一宿没合眼!我的汉人安答,陆鸣总指挥跟我说的那些话,像草原上的鹰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了一夜!让我翻来覆去地想啊…想得心里像着了火一样!”
“他问我…也等于是在问咱们所有人!”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为什么!咱们这些草原上的牧民!一年到头,风里来雪里去!跟着牛羊跑断了腿!勤勤恳恳!却总是吃不饱穿不暖?为什么那些头人、部落王老爷们!他们可以躺在温暖的大帐里,什么活都不干!却能天天吃肉喝酒!穿金戴银?难道这真的就是‘长生天’安排好的命吗?咱们生下来就活该受苦吗?”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压抑)的湖面!瞬间在降兵们的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无数人低下了头,用力地攥紧了拳头,眼神中充满了积压已久的不甘和痛苦!这何尝不是他们憋在心里几十年,却不敢问、也无处可问的问题啊!
“昨天,陆鸣安答给了我答案!”嘎达赫特的声音如同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他说!这不是命!是‘剥削’!是‘阶级’!”
“那些头人、部落王!他们站在咱们头顶上!用他们手里的权力和规矩!像吸血虫一样!把咱们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财富!大部分都剥削走了!所以他们肥得流油!所以咱们瘦得皮包骨!”
“咱们为什么不能起来反抗他们?凭什么不能把属于咱们的东西拿回来?”
“放屁!嘎达赫特!你胡说八道!”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一个穿着明显比普通牧民好得多的皮袍、腰间还挂着一把装饰性小弯刀的中年男子跳了出来,指着嘎达赫特的鼻子骂道(此人是原部落的一个小头目,仗着一点血缘关系,在部落里有些特权):
“你别以为你救了大家,就可以在这里妖言惑众!欺骗长生天的子民!”
“尊卑有序!贵贱有别!这就是长生天定下的规矩!人一生下来,命运就注定了!再怎么反抗也是徒劳的!”
“你难道忘了‘黑喀’的下场了吗?啊?当年黑喀那个狂徒,也是像你一样,煽动牧民反抗头人!结果怎么样?被几个部落联合起来,杀得干干净净!全家都喂了草原狼!你也想步他的后尘吗?你想让大家都跟着你一起送死吗?”
“黑喀…”这个名字一出,许多年长的降兵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那是草原上流传的一个禁忌,一个反抗者被血腥镇压的恐怖传说,是头人贵族用来恐吓牧民的工具。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嘎达赫特却毫无惧色,他猛地踏前一步,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头目,厉声反问道:
“黑喀?哈哈哈!”他发出一声悲愤的大笑:“黑喀他反抗不公!他做得不对吗?啊?”
“你看看!你看看南边这些汉人!他们也是种地的农民!他们以前也被地主官府欺负!可他们现在怎么样?他们团结起来!拿起武器!反抗了!他们把欺压他们的狗官、劣绅都抓起来公审!砍了了!”
“他们为什么能行?我们为什么就不行?难道我们草原人就天生比他们低一等?就活该世世代代当牛做马?”
说到激动处,嘎达赫特猛地扯开自己破旧的皮袍,露出胸膛上一道道被风霜和劳役刻下的痕迹,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悲愤而颤抖起来,开始用最朴素、最血淋淋的自身经历来控诉:
“你们问问自己的心!谁没有受过头人的气?谁没有挨过税吏的鞭子?”
“我嘎达赫特!给你们讲讲我的事!”
“去年冬天,那场百年不遇的白毛风!我家的羊群…整整三百多头羊啊!冻死、饿死了一大半!就剩下几十只瘦骨嶙峋的母羊和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