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改律的人,不该活着(2 / 2)
“她非改律。”断言声音低沉,却贯穿冥河两岸,“而是补律。”
袈裟猎猎,符文逐一亮起,如星火燎原。
每一道光亮,便抵消一道自地府降下的追魂令。
“你们定的律,容不下人心悔改之路。”他缓缓抬手,指向听律之墙,“若善不得延,恶必无穷;若悔无可容,罚将无尽——这,才是真正的乱律。”
一道黑雷自天而降,劈中其左臂,血肉瞬间焦枯剥落,露出森森白骨。
但他纹丝未动。
而在人间,萧玄策猛然抬头,似有所感。
他一把抓起案上虎符,厉声道:“封锁昭雪祠!禁军列阵,三百匠人即刻动工!”
副将迟疑:“陛下,此乃逆天之举,恐招阴谴——”
“那就让天,也看看朕的决心。”他眼神冷厉如刀,“以她用过的朱砂、桃木灰,还有……她的旧衣碎片,混合烧制‘静言墙’,围祠三重,寸土不得遗漏。”
当夜,墙城。
风起,吹过碑林,拂过新墙,忽有一声极轻的“谢”字,飘入耳际,旋即消散如烟。
萧玄策抚墙而立,指尖轻触那粗糙墙面,仿佛能感受到某道早已远去的气息。
“你要护的天下,我来守。”他低声说,“你要违的规矩,我来扛。”
而在清明司密室,线清缓缓闭上双眼。
她取出一枚银针,刺入自己命门穴,以血为引,以痛为桥。
赎籍台核心阵图开始旋转,丝线缠绕,光芒流转。
但她仍轻声呢喃:
“沈青梧,若你还听得见……请给我半句回应。”线清的指尖还在颤抖。
那一声“律因世变……非铁板……”像一根烧红的针,刺进她识海深处,灼得她神魂欲裂。
七窍流血不止,殷红顺着唇角、鼻腔蜿蜒而下,在素白衣襟上绽开一朵朵腥冷的花。
她却笑了,笑得近乎癫狂——那不是胜利的笑,而是赌上一切后终于触到底线的疯意。
她活下来了。
至少,现在还活着。
密室中,赎籍台的阵图仍在缓缓旋转,光芒黯淡如将熄的残火。
四角的哑钟碎片嗡鸣未止,仍在抵御着来自幽冥深处若有若无的窥探。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与焦香混合的气息,那是命纹燃烧后的余烬味道,也是规则被强行扭曲时,天地发出的无声抗议。
她用银针刺穿命门,以痛为桥,以血为引,模拟出沈青梧残识波动的频率——那是一种近乎自杀的秘法,稍有偏差,便会彻底崩解神识,沦为痴傻亡魂。
但她成功了。
哪怕只换来半句断言,哪怕代价是五脏六腑如被烈焰焚煮,她也抓到了那一线生机。
“律因世变……非铁板……”
这七个字,成了她翻盘的刀。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苍白如纸的脸。
线清蘸着自己的血,在《清明总录》副本上一笔一划重写命契算法。
她将“代刑偿期”伪装成地府早已默许的“预审程序”,在律文夹层嵌入三重因果锁链,又借三年前一场无人关注的阴司小案为引子,倒填日期,伪造批文印章。
每一道符纹都精准契合地府旧制格式,每一笔落款都模仿判官笔迹到毫厘不差。
“你们要的是形式合规?”她抹去嘴角鲜血,冷笑出声,“好啊,我给你们一个‘合法’的漏洞。”
子时三刻,天外骤起异象。
原本压城的黑云突然退散,封锁阴阳的追责之力如潮水般撤去。
清明寺上空,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消弭无形。
影簿郎立于堂前,墨袍猎猎,青铜面具下的双目幽光微闪。
他手中《影录》自动翻页,最终停在一页空白处——那里本该浮现罪名定谳,此刻却只余一片虚无。
“此案存疑。”他声音冰冷,却不带怒意,反而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审视,“暂封。”
他并未多言,转身离去,脚步无声,仿佛从未出现。
但在踏出清明寺门槛那一刻,他忽然驻足,回头望了一眼昭雪祠方向。
风过碑林,新筑的静言墙泛起淡淡微光。
冥途深处,沈青梧的残识微微颤动。
那一句未尽之语,已被人间承接。
她感知到了那份伪造却合道的“补律批文”,感知到了线清几乎碎裂的命纹,也感知到了萧玄策亲手立下的那块新碑。
碑文八字:“律外有情,罚中有恕。”
荒谬吗?违背规则吗?可这世间,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判卷。
她最后看了一眼人间——那个曾跪在雨中拾起碎瓷的男人,正拂去碑面尘埃,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的梦。
风起,残识几近透明,如薄雾将散。
可就在消逝前的一瞬,她轻轻抬手,指尖掠过碑面,留下一道无人可见的指痕——温润,短暂,如同一声未曾出口的叹息。
而后,万籁俱寂。
唯有《清明总录》静静合拢,封面金纹微闪,似有新章将启。
春分将近,寒意渐褪。
而清明寺深处,一座祭坛正悄然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