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活着比鬼还怕她(1 / 2)
刑部大堂,铜鼎焚香,青烟笔直升腾,却在触及梁木的瞬间骤然扭曲,仿佛被无形之手拧成结咒的符绳。
主审官赵廷岳端坐公案之后,手握朱笔,正要落墨开审“正德七年才人沈氏暴毙案”。
他喉头滚动,刚念出一句“据查,该才人死因存疑”,忽然浑身一僵,眼珠猛地翻白,口中喷出一股浓稠如墨的黑液,在空中自行凝形,竟一笔一划写出血书供状——
“吾等合谋毒杀才人沈氏,因惧其知晓先帝遗诏藏匿之处。王德全受贿三千金,林医女篡改脉案,内务总管李崇安下令焚尸灭迹……七人共签血契,藏诏于乾清宫西偏殿地龙夹层。”
字字漆黑如铁,悬于半空,宛如阴司录罪。
满堂哗然。
差役拔刀欲挡,却发现双腿发软,动弹不得;文书扑上前查看,指尖刚触墨迹,整条手臂瞬间泛起青灰,皮肤下似有黑丝游走,吓得当场昏厥。
而就在此刻,堂外候审的十余名涉案宦官齐齐跪倒,额头重重磕向石阶,砰砰作响,血流满面仍不停歇。
有人额头已裂开深口,白骨隐约可见,却仍在叩首,口中齐声嘶喊,声音凄厉如冤魂索命——
“求判官赐我们……多活一日!再给我们一日……让我们能听见亲人说话,能尝一口热饭,能看一眼太阳!”
他们不是在求饶,是在乞命。
帘幕之后,萧玄策静坐如渊。
他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陷掌心,却感觉不到痛。
那八个字——“死非解脱,生为刑具”——又在他心口灼烧起来,一寸寸烙进骨髓。
他望着空中那道墨书供状,望着堂外磕头至颅破血流的宦官,望着整个刑部大堂陷入死寂般的战栗,终于低笑出声,笑声沙哑如锈刃刮骨。
“她不是要翻案……”他缓缓闭眼,嗓音轻得几不可闻,“她是让真相自己爬出来。”
爬出尘封的卷宗,爬出腐烂的尸体,爬出人心最深处不敢回想的黑暗。
与此同时,城外乱葬岗,风不止,火不熄。
线清跪在那座无碑荒坟前,引魂灯幽蓝摇曳。
昨夜破土而出的那只苍白之手,如今已化为森森白骨,五指仍死死扣住她的裙角,仿佛执念未散,不肯归土。
她低头看着那骨爪,忽然笑了,笑中带泪。
“你等了多久?”她轻声问,“从她坠崖那一刻起,就在等一个能听懂她恨的人?”
她抬手,抽出腰间短刃,毫不犹豫割开手腕。
鲜血滴落灯芯,轰然炸起三丈高焰,火光中浮现出完整的记忆幻境——
南疆山路,风雪漫天。
少年沈青梧背着尸袋,跟在师父身后踽踽而行。
忽闻惨叫,山匪劫杀商队,血染雪地。
师徒救下唯一幸存女童,带回驿站照料。
数日后,女童暴毙,尸身腹中检出剧毒“断肠枯”。
无人看见下毒之人,却有人指认是沈青梧为练毒试手所致。
师父怒极,当众斥其败坏门风。
她百口莫辩,只问一句:“我救的人,为何成了我的罪?”
无人回答。
那一夜,她被绑缚双手,押至悬崖。
师父亲手推她下坠,冷声道:“赶尸人门下,不容污名。”
风雪呼啸,她自千仞绝壁坠落,长发飞扬,仰头嘶喊,声音撕裂苍穹——
“若有来世,我不救人,只索命!”
火焰骤灭。
线清跪在原地,泪流满面,手中引魂灯只剩残烬。
她终于明白。
沈青梧与地府缔约,不是为了复仇那么简单。
她不要轮回,不要宽恕,不要救赎。
她要的是——规则重铸。
一个不会因为善行而获罪的世界,一个作恶者必受罚、沉默者亦难逃的世界。
她以自身为祭,将意志沉入地脉,织律成网,让这座吃人的宫墙,反过来成为审判的刑台。
“你不是判官……”线清喃喃,“你是新律本身。”
而在北疆苦寒之地,黄沙漫天,断言手持往生幡,踏入军营边界。
千余名阵亡将士尸身整齐列队,铠甲未卸,刀枪在手,双目空洞却有序站立,如待军令。
他心头一震,立刻诵经引渡:“唵嘛呢叭咪吽……往生净土,脱离苦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