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是人间把她供成了神(1 / 2)
皇城南郊,黄土未干,百官肃立如林。
无名碑高九丈,通体玄铁铸就,不刻帝王功业,不书将相威名,唯满镌“行”字——层层叠叠,密如鳞甲,深如刻骨。
每一道笔画皆由能工巧匠以冥纹技法雕琢,入石三分,漆黑如渊。
百姓不知其意,只觉靠近者心头一紧,仿佛有无形之眼在暗处凝视。
礼乐初起,钟鼓齐鸣。
可就在第一声磬音荡开的刹那,天地骤然失色。
乌云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聚于碑顶却不落雨,风停树静,连飞鸟也尽数避走。
阳光被彻底吞噬,唯余碑身泛出微光,似有呼吸。
忽然,碑面湿润。
不是露水,也不是雾气,而是整块巨石表面渗出细密水珠,如同哭泣。
那些密密麻麻的“行”字开始蠕动,如活物游走,彼此交错、重组、拼合——片刻之后,一行新文缓缓浮现,墨迹淋漓,却非人手所书:
“死者已述,生者当续。”
全场死寂。
百官低头不敢直视,百姓跪伏在地,有人颤抖着叩首,有人泪流满面。
这不是奇迹,这是审判的回响。
萧玄策立于碑前,龙袍猎猎,神情却沉静得近乎悲悯。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旧玉牌——那是沈青梧作为正八品才人时的身份凭证,边角磨损,字迹斑驳。
他曾命人销毁所有与她相关的记录,如今却亲手将其奉上。
香炉燃起,青烟袅袅。
玉牌投入火中,刹那间火光暴涨三尺,映照天际。
火焰翻腾之际,“沈”字率先崩裂,化作灰烬飘散;而“青梧”二字竟悬于半空,微微震颤,仿佛还带着主人最后一丝执念。
最终,在众人注视下,轻如叹息般碎为飞灰,随风而去。
没有人说话。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此不一样了。
同一夜,西北边陲小镇,风沙漫天。
断言拄杖而行,披着破旧僧衣,走过荒废多年的土地庙。
昔日香火断绝,如今却灯火通明。
庙门上挂着一块新匾:听讼堂。
堂内无神像,无佛龛,唯中央悬一盏陶灯,粗陶所制,灯油不知何物,幽蓝跳动,永不熄灭。
村人围坐两侧,手持纸笺,低声陈述过往——有人哭诉兄长被害无人管,有人自陈曾陷害邻居夺田,更有老妇抱着骨灰坛,泣告亡子冤魂夜夜叩门。
最奇的是,若有隐瞒,灯焰必“啪!啪!啪!”连爆三声,当事人当场呕血,面色惨白,再不敢欺瞒一字。
断言静静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切,心如潮涌。
“谁设此堂?”他问。
一老妪抬头,眼神清明:“没人设。三年前一夜,我们全都做了同一个梦——她说:‘我不来判你们,你们得自己审自己。’醒来后,这灯就亮了。”
断言闭目,指尖微颤。
他知道是谁。
那一夜,他在堂中歇息,梦回当年乱葬岗,却见沈青梧立于灯后,仍是那身素衣才人装束,肩扛尸袋,黑发垂肩。
她不再年轻,也不显威严,只是目光如律,照彻人心。
他欲叩拜,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
“我不是神。”她摇头,声音平静,“我只是……让规则落地。”
话音未落,灯焰轰然暴涨,冲破屋顶,化作一道光柱直贯苍穹。
整座小镇沐浴其中,每一户人家的窗纸上,都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行”字,如烙印,如誓约。
他惊醒时,天尚未亮,陶灯依旧静静燃烧。
而在千里之外,清明寺地底深处。
线清的最后一缕残识终于耗尽。
她本该早已消散,可因执念太深,灵魂碎片依附律网节点,日夜织补漏洞,修补被权贵篡改的命册。
此刻,她最后一点意识凝聚成金丝,轻轻注入律网核心。
“成了。”她低语,像是对谁告别。
刹那间,全国三百六十七处分署的命盘同时震颤,自动织出同一符文——左为“行”,右为“谢”,中间以心形锁链相连,光辉流转,久久不散。
地脉深处传来一声悠长叹息,似亿万冤魂齐声瞑目,终得安息。
钦天监连夜急奏:星图剧变,旧冥途二十八宿轨迹尽数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生光带,横贯南北天穹,色泽青白相间,宛若梧桐枝叶铺展。
观星官颤抖着写下命名:青梧脉。
自此,律网不再依赖晶种,不再仰仗井眼,它以“人心愧意”为燃料,自循环,自修正,自审判。
凡有过者,夜不能寐;凡有冤者,终得发声。
这不是神迹,是秩序的反扑。
数日后,乾清宫密室。
萧玄策独坐案前,面前摊开一卷尘封档案——《才人沈氏暴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