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墙上的字是用你的愧写的(1 / 2)
西六宫的废殿,像一具被遗忘的棺椁,静静横卧在月光之下。
风从断檐残壁间穿过,不带一丝温度,只携着腐木与尘灰的气息,扑在萧玄策脸上,如同死者的叹息。
他本不该来此。
可那口封死二十年的古井在昨夜震颤时,他就知道,有些事,已不能再压。
墙皮剥落的声音极轻,却如刀锋刮骨。
青灰色的泥土裸露出来,湿腻如尸膏,泛着幽微的光泽,仿佛还在呼吸。
而就在那泥面上,四个字缓缓浮现——暴病身亡。
是他亲笔写下的批复。
当年那份密报送到御前时,沈家女不过十七,才人品阶,无宠无势。
内务司呈文说她染疫猝逝,他看也未看,朱批四字,便命焚档销名。
一个名字,就这样从人间抹去,连轮回簿上都几乎不留痕迹。
可如今,这四字正从墙中生长出来,像是从地底爬出的冤魂,一字一字,钉入他的眼。
他后退一步。
裂痕应声蔓延,蛛网般爬满整面墙。
黑浆自缝隙渗出,黏稠如血,缓缓流淌,将“暴病”二字拉长、扭曲,笔画断裂重组——
毒杀。冤毙。你知。
三个词,像三记耳光,抽得他脊背发寒。
“挖!”他声音冷得像铁,“凿开这墙,掘地三尺!”
内侍颤抖着上前,铁镐落下,碎石飞溅。
泥土之下,果然触到一块石板,边缘刻着细小阴文,字迹清瘦凌厉,似由恨意雕成:
你说谎的地方,就是她重生的地方。
萧玄策盯着那行字,指尖微微发抖。
不是恐惧,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撕扯——那是被反噬的认知:他曾以为权力能掩盖一切,可真相从不曾消失,它只是沉入地底,等一个时机,破土而出。
当晚,整段宫墙开始渗出血珠。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像是潮气凝结。
可不过半个时辰,血珠连缀成线,继而铺展成诗,浮现在白灰斑驳的墙面:
你说没事,墙不同意。
字不成体,却力透砖石,每一笔都带着怨念的重量。
巡夜太监看见后当场昏厥,醒来再不敢睁眼。
与此同时,城外山寺。
断言跪坐在佛堂中央,面前摊开一卷新抄的《往生经》。
金粉为墨,檀香熏室,他试图以正法之力,镇住体内那一声声不肯安息的控诉。
笔落纸面,“南无阿弥陀佛”八字刚成,墨迹忽然蠕动。
“超度亡魂”四字扭曲变形,化作——清算生者。
“放下执念”,转为——背负因果。
他咬牙重写,换用赤砂混金,一笔一划注入禅力。
可金粉落地瞬间,竟自行聚拢,凝成一座微型石碑,碑面浮现一行旧状全文——那是他少年时亲眼所见的一桩冤案,因惧怕权贵,他亲手烧了证词。
而此刻,那纸已不在,字却重生。
他怒掷毛笔,转身欲走。
身后书案轻响。
宣纸无风自动,翻至空白页。
寂静中,墨迹自纸纤维中渗出,如血自肉中溢,一字一字,写下他从未对任何人承认的秘密:
壬午年冬,宫婢阿沅,我见其被拖入井,未救。
断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不怕鬼,不怕咒,不怕冥途开启。
他怕的是——这字写得比他自己更诚实。
同一时刻,清明司地底。
金丝命盘突起异震,小吏惊醒查看,只见虚空投影浮现整座皇宫平面图,数百光点闪烁,红如血痣,标注着“罪显区”。
偏殿一处,写着“贵妃焚信处”——每日墙皮脱落一层,露出内里焦纸碎片,拼出“沈氏知情”四字;
太医院药柜缝隙,黑液渗出,凝成“砒霜三钱”;
最令人胆寒的是乾清宫御书房——整面东墙如活物般起伏,每隔一个时辰,便吐出一段被删改的圣旨原文,字字清晰,皆是当年掩盖真相的朱批手谕。
小吏颤抖记录,笔尖忽断,断口扎入指尖,血珠坠地。
血未散,竟自行排列,拼出两个猩红小字:
轮到你了。
夜更深了。
萧玄策立于乾清宫窗前,望着远处西六宫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