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你越想忘了她她就越清楚(2 / 2)
“你说不敢的时候,想过我敢不敢死吗?”
语毕,画面重启。
再来一遍。
再问一次。
永不终结。
千里之外,清明司地底。
小吏颤抖着呈上新录卷宗:“禀司首,查得十二名‘失忆者’,皆涉旧案。近年突患怪疾,或忘亲子姓名,或识不得左右手,唯独对沈才人之死因细节记忆如新,日夜复述,状若疯癫。”
其中一人,是当年配药的小太监,如今已白发苍苍,蜷缩冷宫墙角,抓着墙面嘶喊:“我不记得我孙子的脸!可我记得她指甲发紫的样子!我记得砒霜是从川贝粉里混进去的!我记得……我记得……”
命盘嗡鸣回应,金丝自动编织判词:
【此非病,乃“记忆矫正”。
凡刻意抹除自身罪责者,律网剥离其所有温情记忆,唯留与罪相关片段,永世回放。】
小吏昏昏欲睡,梦中忽见一女子立于雾中,白衣胜雪,手中捻着一根金线,正是线清残识。
她轻声道:“你们想忘了她?可她,是你们唯一不敢忘的事。”
话音落,梦境碎。
而此时,乾清宫深处。
萧玄策缓缓起身,脸上再无怒意,只剩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他望向内侍总管,声音冷如寒铁:
“传令下去——搜宫。”
“所有与沈青梧相关的物品,无论文书、衣饰、画像、残片,尽数收缴。”
“朕要她……彻底消失。”乾清宫的火盆烧了一夜。
金丝绣鞋、素白裙衫、八品才人的腰牌、内务司登记簿上那一页薄纸——所有与“沈青梧”三字沾边的东西,尽数化为灰烬。
火焰跳跃如舌,吞吐着不肯安息的名字。
萧玄策立于阶前,龙袍未解,目光冷峻地盯着那一簇幽红,仿佛要将她的痕迹从这世间连根拔起。
可就在最后一片衣角卷入火中时,御花园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似大地裂开。
次日清晨,宫人惊恐来报:那株曾为她开过第一朵花的寒梅,一夜之间枯死如炭,树皮皲裂处,竟渗出八个墨黑字迹——“你说不爱,为何留香?”
萧玄策沉默良久,转身回殿,再下令:“毁其腰牌残片,连同旧档,焚于地炉。”
地砖掀开,炉火烧起。
然而当夜,乾清宫整座大殿的地砖无风自动,一块块翻转过来,背面竟密密麻麻刻满了数字——每日步数,精确到个位,自她入宫首日起,至死前一日止,一日不落。
更诡异的是,最后一天的数字后,多了一行小字:“你删去的,是三百六十七步,也是我活着的证明。”
他眼底浮起一丝裂痕,却仍未停手。
第三日,搜出半页残日记,纸已泛黄,字迹斑驳,只写着一句:“今夜风冷,不知他可添衣。”萧玄策亲手将其投入井中,命人倾倒滚油封井。
可不过三日,井水沸腾如鼎,蒸气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而不散,竟一笔一划,写出她惯用的瘦硬字体——“你说忘了我,可你的良心记得。”
那一刻,整个皇宫陷入死寂。
萧玄策站在空荡的大殿中央,四周已无一件属于她的物事,可她却无处不在。
她的声音藏在风里,她的字写在天上,她的影子刻在地底,她的名字长进了他的骨血。
他缓缓跪坐下来,手指抚过冰冷金砖,嗓音沙哑得不像帝王,倒像一个被审判的囚徒:
“你到底要我怎样?”
殿内无人应答,唯有梁上灰尘簌簌滑落,积于地面,悄然成形——
记得。
那一夜,百里之外乱葬岗,荒草萋萋,新坟累累。
风沙吹开浮土,露出半块腐朽木牌,上书“青梧”二字早已模糊难辨。
忽然,泥土微动,一只苍白的手破土而出,指尖冰凉,轻轻覆在牌面之上。
静默片刻。
那只手缓缓收回,而牌上尘垢尽褪,两个字重新浮现,笔锋如刀刻新墨,清晰无比,仿佛刚刚被人含恨写下。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乾清宫深处。
萧玄策猛然从榻上惊醒,冷汗浸透中衣。
他下意识抬手,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无意识地在锦被上反复描画——一笔横,一竖,一撇……最后是一捺。
那是“青梧”二字。
他怔住,呼吸停滞,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天幕,喃喃出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战栗与顿悟:
“原来不是我在想你……”
“是你在我身体里,学会了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