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噤蝉(1 / 2)
元狩五年,夏。
长安的热,被一种无形的冰冷所渗透。
廷尉张汤自尽。
遗产,不足五百金。
消息传开,那场曾敲盆打碗庆祝酷吏倒台的狂欢,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百姓默默收起了脸上的喜悦,换上了一种更深的恐惧。
他们终于意识到,那位高坐龙椅的天子,被结结实实地欺骗了。
帝王的怒火,从不落空。
“擢,定襄太守义纵,为右内史。”
“擢,河内太守王温舒,为中尉。”
两道任命,如两柄出鞘的屠刀,从宣室殿呼啸而出。
义纵。
王温舒。
熟悉这两个名字的官吏,在那一刻,连呼吸都忘了。
屠伯。
这是先帝景帝朝就留下的名号。
他们的履历,是用人头和血写成的。
张汤的刀,尚且讲法度,讲证据。
这两位的刀,只讲效率。
皇帝,用两把更快、更狠、更不讲道理的刀,来为他那把断掉的刀复仇。
长安,要变天了。
义纵到任的第一天,右内史的官署大门紧闭。
他的马车,径直停在了城南一处府邸门前。
前关都尉,宁府。
府主宁成,曾是长安一霸,横行霸道,连宗室子弟见了他都要绕着走。
张汤在位时,也只敢敲打,不敢深动。
此刻,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地头蛇,正带着全家老小,黑压压跪了一地。
“下官……恭迎义公大驾!”
宁成的牙齿在打颤,额头死死贴着青石板,不敢抬起分毫。
车帘掀开。
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露了出来。
义纵没看宁成,目光缓缓扫过跪在后面的妇孺,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牲口。
“听说,宁氏在长安,很威风?”
他的声音很平,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宁成浑身一颤,汗水浸透了背脊。
“不敢!不敢!皆是坊间谣传!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对义公更是敬仰万分!”
义纵嘴角扯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不是笑。
他伸出一只手,慢条斯理地从侍从盘中拿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
果肉被牙齿碾碎,发出细微的声响。
“本官初来乍到,手生。”
他将樱桃核吐在掌心。
“想借宁氏满门的人头,给长安的各位提个醒。”
宁成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
他张了张嘴,想求饶,想辩解,想说自己和张汤的案子毫无关系。
但义纵的眼神,已经落在了他身后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身上。
“宁三?”
义纵歪了歪头。
“逼死城东王氏之女的,是你?”
那年轻人两腿一软,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下,在地上洇开一小滩深色。
义纵皱了皱眉,像是讨厌这个味道。
他挥了挥手,像在驱赶一只苍蝇。
“抄。”
一个字。
跟在他身后的虎狼之吏,如潮水般涌入宁府。
凄厉的哭喊和求饶声骤然爆发。
宁成疯了一样磕头,额头很快血肉模糊。
“义公饶命!饶命啊!我愿献出所有家产!我……”
“噗嗤!”
兵刃入肉的闷响。
宁成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颗人头滚落到义纵的车轮边,眼睛还大睁着,写满了难以置信。
义纵看都未看一眼,只是用丝帕擦了擦捏过樱桃的手指。
他依旧坐在车里,听着府内传来的,妇人的尖叫,孩童的啼哭,以及骨头被砍断的脆响。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声音渐歇。
一个浑身是血的属下出来复命。
“回禀义公,宁氏一族,上下二百一十三口,尽数伏法。”
“嗯。”
义纵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那片迅速扩大的血泊,车轮留下了两道深红的印记。
如果说义纵是外科手术刀,精准切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