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他们说没这回事,可土都记得(2 / 2)
他腰间挂着一枚不起眼的铜铃,铃舌已被替换为微型音核。
昨夜,它曾短暂共振三次,频率陌生,却带着某种熟悉的执拗。
他没停下查探。
直到今日午后,一名信使匆匆赶来,递上一封加盖兵部火漆的密函。
谢无尘接过,指尖摩挲着封口纹路,不动声色地收入怀中。
他望向远处连绵的长城,风卷起斗篷一角,像一只沉默的鹰。
天快黑了。
谢无尘拆开那封密函时,风正从北疆的戈壁刮来,卷着砂砾打在帐篷上,像无数细小的叩击声。
火漆印是兵部左司的鹰首纹,可落款处却无署名——这不对。
他曾在御前当值十年,认得每一道公文的呼吸节奏。
这一封,太静了,静得像被刻意压过声线的谎言。
他将信纸摊在膝上,逐字细读。
朝廷要派“清史使”北上,重修《边镇志》,理由是“厘正旧录,以安民心”。
可括号里那一行小字藏不住刀锋:“凡涉苏氏乱政之语,尽予删正。”
苏氏。
又是苏氏。
他闭了闭眼。
七年前那场大火烧毁的不只是三座静音仓,还有三百个不肯低头的名字。
他们被称作“乱政者”,而苏锦黎,那个曾以指甲叩墙、用脉搏传讯的女人,成了禁书里的一个符号——一个必须被抹去的回音。
可土记得。
风记得。
他腰间的铜铃又震了一次,频率极短,像是回应他的思绪。
他没烧信。
只是将其折好,塞进贴身衣袋,转身走出营帐。
雪停了,但天未亮,远处烽燧的轮廓在灰白中若隐若现。
他吹了一声哨,低沉悠长,如狼唤群。
不多时,六个身影陆续从不同方向走来。
都是老兵,戍边十五年以上,脸上刻着风霜与沉默。
他们不问为何召集,只等命令。
“朝廷要修志。”谢无尘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寒夜,“把我们说过的话,全删干净。”
没人说话。
但有人握紧了刀柄,有人低头看自己残缺的手指——那是当年被锁链磨掉的。
“我不让。”他说完,从怀中取出六枚骨哨。
材质非牛非羊,而是取自长城地基下掘出的古骸肋骨,内嵌微型音核,能录下人声最细微的颤动。
“每人讲一段,只讲你亲眼所见。讲完,我埋进烽燧地基。”
老卒们互视一眼。
终于,最年长的那个哑声道:“我来讲雁回坡断粮那夜……她们用歌声报更,不让敌军近墙。”
第二个说:“我记得到处找孩子那天,苏使者的披风染满了血,还在教人敲‘三短一停’。”
一个接一个,声音或沙哑或颤抖,却无比清晰。
谢无尘一一录下,封入骨哨。
次日清晨,他下令在各烽燧周边“加固防潮层”,命人将这些哨子深埋地底,位置恰好与地下陶管网络交汇。
唯有持特定音核贴近地面,才能唤醒那段声纹。
与此同时,裴照率队抵达第三塔外围。
名义是修渠防汛,实则按沈琅传来的共振图推进。
挖掘持续到深夜,铁锹突然撞上空腔。
众人屏息,用手一点点掏去浮土,露出一道腐朽木门,漆皮剥落,门缝间竟渗出微弱敲击声——
咚、咚、咚……停。咚——咚——咚——
裴照心头猛震。
这是“血契回音式”,苏锦黎亲授的联络暗码。
三短一停,再三长,意味着“我是自己人,请开门”。
他跪坐在门前,伸手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幽暗地道中,灰尘簌簌落下。
六双眼睛在黑暗里亮起,像熄灭多年后重燃的星火。
为首者枯瘦如柴,嗓音沙哑:“我们……一直在等那个节奏。”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远方檐铃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