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钟响三声后,没人再跪着说话(1 / 2)
钟响三声后,没人再跪着说话。
永宁的天灰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旧布,风从城南柳河吹来,带着湿泥与腐草的气息。
民证司门前那口暗青铜钟,已沉默两日。
百姓起初不敢信它真能响,更不敢信敲了会有用。
直到第三日清晨,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石阶上。
是柳氏。
城南柳家的寡妇,丈夫十年前死在河工堤坝塌方里,临终前只留下一句:“他们收了我三倍捐银,却连块碑都没立。”她手里攥着一根磨秃的木槌,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挖出的、埋在灶底的老账本碎片。
她颤巍巍踏上台阶时,两名衙役伸手欲拦。
“民妇有冤!”她嗓音干涩,却不高不低地砸在地上,“我要敲钟。”
围观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嗡鸣。
有人低声喊:“让她上!”“你忘了前几回?里正吞粮、税吏重征,哪一桩不是钟响之后查出来的?”
衙役对视一眼,退开了。
柳氏一步步走到铜钟前。
她的手抖得厉害,可当木槌终于撞上钟壁——
第一声,如雷贯耳。
那声音不像金属所发,倒像是大地深处裂开一道缝隙,把积压十年的闷痛一口气吐了出来。
第二声响起时,整条街的屋瓦都在轻震。
第三声落定,余波未歇,东巷口那只锈迹斑斑的铁铃竟自行晃动,发出一声清脆回应。
周砚舟立于堂上,始终未语。
他只是抬手,示意书吏铺纸研墨,当众记录:“柳氏控诉,永宁前县丞强征‘河工捐’,累计白银二百七十两,牵涉工匠四十三人,死者十七名,案发于先帝九年春汛前。”
笔尖沙沙作响,如同雨打枯叶。
没人再跪下说话了。
这一次,柳氏站着陈述,百姓站着倾听,连官差也站成了墙边的一排影子。
当晚,周砚舟独坐后衙,烛火摇曳。
积年案卷堆满案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血书、断指、婴儿襁褓上的名字残片。
他翻到一份关于西南道水灾瞒报的旧档,忽然察觉不对——墙上映出的影子,不是他伏案执笔的模样。
那是无数剪影:有人举着锅盖猛敲,有人摇动陶铃,有孩童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听声,还有老者捧着半块碎铃喃喃低语……层层叠叠,如潮涌动,仿佛整座城的记忆都爬上了墙壁,在无声呐喊。
他怔住良久,指尖抚过烛泪,终是一言未发,只将那份水灾卷宗单独抽出,压在了最上面。
与此同时,沈琅坐在鸣溪书院密室之中,面前摊开七份密报。
“荆州府外古槐悬钟,形制类永宁。”
“青州集市设铁架钟,由渔户集资铸造。”
“岭南村学以废犁铧熔铸小钟,挂于学堂檐角。”
最后一则写着:“东海渔村,以沉船铁锚改铸‘海钟’,每逢潮涨便有人击之,声随浪传十里。”
她看完,不动声色,召来一名老匠人,递出一匣青铜薄片:“按此配方重炼,掺入磁石粉,比例不得差毫厘。送往各地,不必署名,只说是‘风闻遗物’。”
匠人领命而去。
她取其中一片,贴唇轻吹。
无音,无形,唯有案角那具早已停摆多年的音核终端突然亮起,屏幕跳出一行血红提示:
“节点‘永宁’激活响应,共振链路重建中……”
沈琅闭目,呼吸微滞。
良久,提笔写下新规:“凡钟成之日,即设‘静听夜’。子时起,万籁止,唯留钟韵流转。违令者,非罚其身,乃削其名于《听册》。”
字落如钉。
数日后,裴照策马行至京畿北郊,见道旁新立一座“民钟亭”,粗铁铸钟悬于梁下,三个孩童正轮流执槌敲打,笑声混着钟声洒满田埂。
一名小吏疾步上前呵斥:“扰民!拆了!”
孩子们却不惧,齐刷刷转身,稚嫩却整齐地背诵起来:
“三更鼓,四更铃,
谁家锅底藏冤名?
父修桥,母纳绢,
税银缴了人不见。
若问公道在何处?
听我敲钟三五声。”
裴照勒马驻足,未发一言。
回营后,他召集诸哨统领,下令各关隘哨塔增设“听钟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