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碗声过了三道关(1 / 2)
苏锦黎指尖悬在那行字上,久久未动。
三里坡全村举灶,百人携粥北上——墨迹粗重,似是急报之人写得仓促。
她却读得很慢,一字一顿,像要把这十一个字嚼碎了咽下去,尝出背后千百张面孔的温度。
窗外风起,吹动案上纸页沙沙作响。
她忽然抬眼,对侍立一旁的婢女道:“取我母亲留下的那对陶碗来。”
婢女怔住:“小姐,那是旧物……”
“正因是旧物,才该用。”苏锦黎起身,声音不高,却无转圜余地,“盛满粟米粥,放院中石案上。”
不多时,一对灰褐色陶碗并列置于青石案头,热气袅袅升起,在冷风中挣扎片刻,又缓缓消散。
一碗稍浅,是她幼时所用;另一碗边缘微缺,曾盛过继母赏下的残羹。
如今两碗皆满,米粒饱满,色泽温黄,如同人间最寻常的活命之食。
她站在案前,不言不语,只静静听着风声。
片刻后,萧澈由廊下缓步而来,披着素白狐裘,面色苍白如雪,咳声轻而不断,像是肺腑早已千疮百孔。
他走近石案,目光落在那两碗粥上,唇角微扬:“你这是祭天?”
“不是。”她摇头,目光仍望向远方宫墙,“我在听。昨夜风向东北,若碗声真能传到宫墙,那不是谣言,是势。”
话音落时,远处传来极轻的一声“叮”——
细若游丝,仿佛错觉。
可就在那一瞬,廊下两名暗卫几乎同时侧耳,一人手已按上刀柄,另一人则悄然退后半步,隐入柱影。
苏锦黎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与此同时,京畿第一关——青阳隘。
晨雾未散,官道尽头尘土微扬。
百余农人列队而至,肩挑扁担,手捧粗碗,衣衫褴褛却脚步齐整。
每只碗里都盛着热粥,白气腾腾,随行飘散。
守关官兵立刻列阵阻拦,长矛横出,喝令止步。
“私聚逾百即为谋逆!尔等意图何为?”
人群静默。无人答话。
赵九斤从队列中走出,年近六旬,满脸沟壑,嗓门却依旧洪亮。
他没争辩,也没跪地求饶,只是将手中热粥递上前:“天冷,喝口暖的。”
士兵迟疑,不敢接。
他又往前一步,碗稳稳托着:“不烫了,刚晾过。”
那兵卒终究熬不住寒风刺骨,伸手接过。
指尖触到碗柄刹那,忽觉一烫——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其上刻着细密纹路,弯弯曲曲,竟与禁军武库流出的节拍图谱一般无二!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赵九斤浑浊却坚定的眼睛。
这时,远处马蹄轻响。
裴照骑马而来,玄甲未披,只着深色便袍,神情冷峻。
他扫了一眼队伍,又看了看那名持碗士兵,终是挥了下手:“开闸。”
副将在旁低问:“当真放行?若被御史参本……”
“记下每人姓名。”裴照打断,声音极轻,“不是为了抓人,是为了日后封赏。”
副将一震,欲言又止,终是低头领命。
同日午时,城南“回音灶”。
沈琅立于灶台之前,身后千碗排列如阵,皆为过往行人所遗残羹。
有的只剩半勺冷粥,有的浮着菜根油星,每一碗都被编号标记,贴着名字与来处。
柳氏捧碗而来,脚步踉跄。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碗,泪水无声落入粥中。
“我儿死在去年腊月……官仓不开,只剩秕谷。他吃不下,我就喂他喝水……可水也凉了……”她哽咽难言。
沈琅不劝,也不扶。
她接过那碗,轻轻放入阵中第九百七十三位,随即转身,击磬三声。
清音破空。
百名主妇齐齐开口,诵《食诫》之声骤然响起:
“一粒入土,百魂同耕;一勺施人,万口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