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火种不在钟里,在端碗的手上(1 / 2)
冬至前五日,裴照收到密信时,正站在禁军武库的铜门之前。
风从城北刮来,卷着铁锈味。
他没拆信,只将蜡丸在掌心攥了片刻,便收入袖中。
脸上无惊无怒,仿佛只是接到了一份寻常军报。
他知道那封信里写着什么——亲王要在祭天之时,以三百童男童女捧埙跪拜,引动“九幽锁音阵”。
一旦地脉震动,全国共振网络将被彻底瘫痪。
从此再无人能听见被掩埋的名字,再无人能传递未熄的声纹。
可他没有调兵,没有封锁天坛,甚至连一纸弹劾都未上奏。
次日清晨,禁军武库大门敞开。
告示贴出:“旧年退役兵器,准民申领,改作农具,以助春耕。”
百姓起初不信,以为是圈套。
直到亲眼看见禁军士兵亲手砸断刀尖,将残刃交到老农手中。
十日内,京城兴起一股怪象:铁匠铺通宵熔炉,剑脊被压成犁头,戈柄削为锄杆;更有巧匠把废弃甲片锤成锅铲、饭勺,柄部暗刻节拍图谱——那是早已失传的《鸣溪音律》残章,只需敲击灶台三下,便能唤醒沉睡的共鸣频率。
街头巷尾,叮当声不绝于耳。
主妇炒菜先敲三下铲背,孩童打水桶沿轻击两记,连挑担小贩摇铃前也要顿一顿杖头。
声音零散,却隐隐成势,如地下暗流,无声汇聚。
冬至当日,天未亮,万家灶火齐燃。
陶锅铁釜碰撞之声随晨烟升起,自南城至北市,由东坊达西街,万千人家同步开灶,炊烟缭绕间,金石交鸣,声浪层层叠叠,竟直冲云霄。
天坛之上,祭祀乐师刚吹响第一支玉箫,音波尚未离阶,便被滚滚而来的铁器之声吞没。
那不是喧哗,而是一种奇异的合奏——锅铲为鼓,铁勺作磬,柴火噼啪是板眼,汤沸咕嘟成低吟。
观星台上的铜鸟本应随祭乐振翅报时,此刻却被声潮震得双翼乱颤,最终一声哀鸣,坠落雪地。
负责主持大典的礼官脸色惨白,手中的圭表微微发抖。
而裴照立于皇城角楼之下,手按剑柄,目光平静地望着天际。
名字不死,声音便不会断。
几日后,沈琅在绣坊后院接到消息:朝廷开始强征“义粮”。
名义是赈灾,实则挨户搜刮存米,连贫民缸底最后半升也强行取走。
有人稍有怨言,便被冠以“藏逆资敌”之罪,拖入牢中。
她没有号召罢市,也没有组织请愿。
她在城南设下第一口大锅,挂起一块木牌:“百家饭日,初一开炊。此饭无主,人人可炊。”
每户捐一把米、一撮盐、半根菜,不分贵贱,不论来历。
锅边坐着老人、孩子、寡妇、乞丐,谁都可以来舀一碗热汤。
起初只有几十人参与,第三个月,全城七十二坊皆设灶台。
锅与锅之间用竹管相连,象征血脉不断;汤与汤之间,主妇们悄悄约定投放相同的解毒草药。
果然,有人投毒。
一锅汤刚煮沸,便有人昏倒。
官府趁机欲查封所有灶台,宣称“聚众生乱”。
可第二天,街头冒出百口新灶,每一锅汤中都漂浮着同样的草药——甘草、金银花、贯众根。
主妇们彼此传话,早有防备。
更奇的是,巡街官兵路过时,不再驱赶,反而默默蹲在一旁,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
没人说话,但火光映在他们脸上,像一种无声的认祖归宗。
与此同时,谢无尘在北疆驿道截获密令。
“净耳行动”即将展开——凡耳垂宽厚、能听风辨向者,皆视为“天耳族”余孽,强制剪除,以防私传军情。
他没有召集部落勇士,也没有囤积箭矢。
他在最冷的夜里,点燃了第一堆篝火,摆出一只粗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