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现在轮到我们假装看不见她了(1 / 2)
元昭蹲在荒园的泥地上,手里握着半截炭条,目光落在石板上未干的字迹。
风从断墙缺口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碎发轻扬。
几个孩子围坐一圈,眼睛亮得像星子,等着她写下新一句台词。
“明天开始,咱们排个新戏。”她说完那句,自己也笑了。
不是因为多欢喜,而是忽然觉得,这话像是一颗种子,落进荒土里,竟真有了生根的意思。
她给这出戏取名叫《锅盖英雄》。
没有龙椅,没有凤冠,也没有什么圣人讲学。
主角是一个渔夫、一个厨娘、一个打竹板沿街乞讨的老瞎子——都是些被正史抹去名字的人。
他们在风雨夜里用锅盖敲出暗号,在井边洗衣时以杵棒打节拍传信,在山道上吹陶哨呼唤同伴。
这些声音曾被斥为“杂音”,可正是它们,在最黑暗的时候,让活着的人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孩子们争着要演。
那个总爱躲在后面的盲童小满,忽然举起手:“我想演……那个听不见雷声,却能听见心跳的人。”
元昭心头一颤。
她没问为什么,只是点头。
当晚,她独自坐在破草席上,把白天记下的动作编成段落。
月光斜照进窗,映在墙上斑驳如旧纸。
彩排那日,阳光正好。
孩子们穿着拼凑来的旧衣,脸上涂了灶灰当妆容。
渔夫用竹竿挑起铁锅,一下下敲着节奏;厨娘拿两只瓦盆对撞,打出厨房里的喧闹;乞丐摇着豁口的竹板,嘴里念着自编的快板词:“天不语,地有声,哑巴张嘴鬼神惊!”
轮到小满出场。
他站在场子中央,双目紧闭,像是在倾听什么遥远的东西。
忽然,他张开嘴,哼出一段调子。
元昭的手猛地顿住。
那不是他们教过的任何一支曲。
旋律极轻,极细,像风穿过裂开的陶管,又像夜雨滴在残破的檐角。
可她认得——那是《救苦调》的第四变奏,是当年苏锦黎在乐狱中创下的秘音,专用于传递生死讯息。
此调从未外传,连《民声志》都只录其三变,第四变……据说是她临行前亲授首徒,旋即焚稿。
可眼前这个连琴键都摸不准的孩子,怎么会唱?
她屏住呼吸,悄悄取出怀中那枚微型录音匣——沈琅送她的,说是“能记下风吹过叶子的声音”。
她按下机关,让那段旋律完整录下。
小满唱完,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她:“老师,我是不是跑调了?”
“没有。”元昭嗓音微哑,“你唱得很准,像是……有人教你一样。”
孩子摇摇头:“没人教。我只是梦见一位穿灰布裙的姐姐,坐在井边教我打拍子。她说:‘你听得见的,比别人多。’”
元昭没再问。
当天夜里,她将录音封入蜡丸,交给一只训练过的信鸽,送往正音局。
七日后,林砚回信。
羊皮纸上画着复杂的波形图,密密麻麻标注着频率与振幅。
她在批注里写道:“这段音频中嵌套了经纬坐标与时间戳,经校准,指向西南三百里外一处无人区的溶洞系统。更奇怪的是——频谱底层存在一种非自然共振,类似音核激活前的预震反应。”
她不信鬼神梦兆,但这次,她决定走一趟。
裴照二话不说就调了三名精锐暗卫,伪装成采药人随行。
山路崎岖,走了五天四夜,才在悬崖腹地找到那个隐秘洞口。
洞内岩壁满是古画。
一幅幅粗糙却生动:村妇围坐纺车旁,手中纺锤敲击瓮口,发出清脆节奏;孩童趴在井沿,用木勺敲桶传信;老人对着山谷吹哨,远处山头便亮起火光回应。
画面尽头,角落刻着一行极小的字:
“她们本就会,我只是帮她们听见自己。”
林砚手指抚过那句话,指尖微微发抖。
裴照取样检测壁画颜料,发现其中含有微量音核成分——并非天然矿物,而是后期人工补绘。
这意味着,有人在苏锦黎死后多年,仍在延续她的工作,用最原始的方式,把“声音”还给那些从未被听见的人。
“这不是遗迹。”林砚低声说,“这是接力。”
与此同时,谢韫之接到圣旨,命他彻查“伪苏遗迹案”,严惩伪造先贤遗痕的“乱党”。
他领命入京,一路冷脸拒访,审讯多名被捕画师。
唯有一人,他在深夜单独提审后,亲手解了枷锁,放其从后门离去。
三日后,一封匿名信送至御史台。
信上只有一句话:“你说我是骗子,可你不敢烧这幅画——因为它太真了。”